清张喃喃道:“常暗岛……”
那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太平洋上的神秘岛屿,覆盖面积诡异地缓步扩张,由一个巴掌大的地方逐渐变成列岛。
常暗岛在异能者大战的中后期基本成为了他们肆无忌惮厮杀的主战场。甚至在大战末期,日本也派了军队前往。
听到他准确叫出了神秘岛屿在国际上的「别称」,高尔基眉梢一挑:“你果然是从太平洋来的。”
松本清张:“……”
不,他只是之前战争结束的时候,从琴酒收集的情报里见过,还是「老鼠」卖给「组织」的。
高尔基继续之前的解释:“「明明没有敌人,留守在这里是有必要的吗?」这样的念头在士兵心里会越来越清晰,直到不稳定的精神开始叫嚣着必须做点什么。”
“「什么都好,请让我知道这些苦难不是为了惩罚我而存在的吧。」……是这样危险的心理啊。”清张似乎有些明白了。
在这样的精神压迫下,士兵做出了疯狂的行为。
没办法过多的用逻辑和理性来解释,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宣泄的出口。
可不管什么借口——这无疑是错误的!
“这无疑是错误的。”高尔基也这样说,“所以我必须将这件事原原本本不加隐瞒的告诉当事人。即便……。你们理应有知情权。”
“即便那些疯狂的士兵并不会受到处罚,是这样吧。”清张冷静说,意外没有多少谴责,非常局外人的语气,“或者说继续呆在西伯利亚就是一种惩罚了——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
高尔基没有对此作出回应:“事情就是这样,现在你可以开始提问了。”
车辆颠簸两下,费奥多尔的温度依旧维持在一个危险的范畴。松本清张将自己往后靠了些,让他能躺得更平稳。
思索后,他问:“米哈伊尔还活着吗?”
“目前还活着。”
“能否将我们送回莫斯科?”
高尔基不答。
“能否让我们离开西伯利亚。”
高尔基不答。
“您打算如何处理我们?”
高尔基不答。
松本清张又问:“您是怎么会日语的?”
高尔基眯起眼,酒红的锐光从深邃眉眼间斜逸,接着缓缓回答:
“我与法国的「暗杀王」有过交锋,他有着一口流利的日语,我猜测欧洲异能谍报组织在日本会有所动静,所以才稍微学了一点日语。”
松本清张:“这样啊,那您相当厉害,日语和俄语的表达形式明明完全不一样呢。”
他对高尔基的试探完全视而不见。
什么法国的「暗杀王」,什么欧洲异能谍报组织,什么日本。既然开始怀疑起他了,那就不要想这么简单地从他这里套取到任何情报。
因为之前的语言诱导,将常暗岛脱口而出还被听见的失误一次就够了!
高尔基也不在意清张回应的敷衍,手指在膝盖上点轻点两下:“还有问题吗?”
“有。”清张看着他的眼睛,“战争结束之后,他们还能回莫斯科吗?”
“没人能预言战争何时结束,日本人。或许明年,或许五年后,或许永远不会停。在那之前,西伯利亚的战线会比这里的冻土更坚不可摧,没有人能从这里闯进莫斯科。”
他沉下嗓音强调了一遍,“没有人。”
车辆又颠簸了一下,前方似乎有谁吸了一口凉气。
高尔基面不改色从后座看向车前的后视镜,驾驶车辆的士兵迅速移开了眼,握紧方向盘来让小拇指颤抖得不那么明显。
松本清张思索了半晌。
战争当然会结束,并且远没有预料的那么长,它的结束就和爆发一样突兀。是常暗岛上出了什么事情,不过消息被封锁了。
当时琴酒没有追问战争结束的原因,那不是值得他们支付大额报酬向「老鼠」交换的情报,「组织」只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去布置就足够了。
而俄罗斯是战胜国之一。
那证明他们的主要火力绝对不是在无人问津的西伯利亚。
这里的凄惨的事情,凄惨的人……都没有意义。
于是清张继续问了他一个可以算是冒犯的问题。
“舍弃西伯利亚而铸就的「战线」,能抵御战火的车轮吗?”
高尔基的红瞳下冻结着无法撼动的东西。
即使这话听着让人很不愉快,不假思索地想要反驳。
“你看上去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高尔基缓缓说。
“您还想从我这里获得常暗岛的情报,审问、酷刑、或是其他方式,总之不会让我轻易死掉吧。”清张说,“但我认为若非必要,您不会那样做,您是个正直的人。”
“在冒犯之后开始美言是你们日本人的习惯吗?”
“如果您足够残忍,完全不需要来寻找费季卡。”
听着他的断言,高尔基沉默了会儿,道:“为什么?”
“士兵不会受罚,您也不会,那么米哈伊尔和费季卡两个见证人也就没有必要活着。”
清张的嘴唇动了动,在叙述逻辑的时候有种非常透明的质感,像站在遥远的地方注视着这辆正在平原上疾驰的黑色车辆般。
“他们活着反而会比较麻烦,如果被敌对国家嗅到蛛丝马迹,迫害本国民众的事实就会被大肆宣扬——即使这是你们不想承认的事实。”
“战争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俄罗斯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处于舆论的下风,尤其你们还要考虑到本国人的想法,现在处理掉他们才是不违反命令的情况下,最合适的做法。而费季卡他——”
高尔基开口打断了他,肃穆的面容流露出一丝悲悯:“他会死在贝加尔湖畔,死于西伯利亚糟糕气候的谋杀。”
所以根本没必要亲自来找人。
“所以我说,您是个正直的人啊。”松本清张低垂着眼,“他们去到莫斯科也只是死路一条,所以才必须把人留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至少这样还能保证他们的安全。而我——我只是一个稍微道听途说的异国人罢了,您也没有把我交出去的打算。”
“你应该清楚自己很可疑吧,如果是我想独揽情报的功劳呢?”
“您会那样做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那您现在就可以开始审讯了。将我绑在车顶,或者用绳索捆绑畜牧那样套住我的手腕,放慢车辆的速度让我跟在后面,苦寒会折磨得我知无不言——高尔基大将先生,您要这么做吗?”
高尔基背部稍微抵着座椅,手依旧搭载膝盖上,只是手指没有再动过一次,若有所思地低垂着酒红色双眼。
这股快要凝固的气氛也影响到了驾驶员,或许是不想被卷入,车辆驾驶得异常平稳,车窗外的亮度逐渐减弱,两侧飞速后撤的景色慢慢被阴晦吞没。
漫长的沉默后,躺在松本清张腿上一直昏迷着的费奥多尔突然睁开了眼。
他有些费力地将自己调整到一个更为舒适的位置,黑发安静淌在松本清张的大腿上,虚弱的声音在车厢里依旧清晰。
「我能问出你想要的,只要你向我许下承诺,大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