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雪敛冷心薄情,世人皆以为他修的乃是那舍弃七情的无情道,雪敛从不为旁人而心软,七情六欲于他而言是他求道路上的绊脚石。哪怕跪在他面前的可怜乞丐,倒在他面前的奄奄一息老者,抓着他衣摆向他祈求庇佑的修士,雪敛皆能做到八风不动。
于是修真界便有了雪敛所修的是无情道的传言。
雪敛沉眸,问:“谁告诉你本尊修的乃是无情道?”
江袭眼里露出一抹疑惑来,他是真的不解了,雪敛以前从未与他说过,所以他也自然而然的觉得雪敛所修的乃是无情道,他问:“那是什么道?”
江袭额上一小撮发丝翘了起来,带着点小俏皮,雪敛看了好几遍,最后忍不住伸手,将那一小撮发丝摁了下去,道:“太上忘情,非是真无情。”
江袭发出低低的笑声,他看着被暖光晕染的寒眸,没想到自己得知此事是从失忆后的雪敛口中,太上忘情之道,圣人之道也。
雪敛说他曾经在天泽秘境飞升过,难不成这家伙为了飞升,为了让他那太上忘情之道大圆满,便抛弃了他们之间的过往,导致了真的忘情,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雪敛盯着江袭瞧,这小妖脸上一会露出纳闷的神色来,一会露出愠怒之色来,过了会,又露出那种胜券在握的狡黠来,当真精彩的很。
“总之,这些花本尊今晚会替你还回去。”
雪敛说完这话,正要起身,江袭扯住他的衣袖,道:“还?本尊说要还了吗?”
“你还要闹到几时?”
“我几时在闹?这花如今是我的,你凭什么为我做决定?”
雪敛听到这话,头一次气血上涌,气的脸色都阴了下来,他大掌按在江袭的肚子上,道:“凭你怀了本尊的子嗣。”
“郎君真是霸道,我怀了你的子嗣,也能怀旁人的。”
雪敛面色僵硬,江袭抬头直勾勾的看着他,江袭道:“你所修乃太上忘情之道,你忘了我们的曾经,若真说无情,无情的那人是你,只准你无情,不准我另找?郎君真是不讲理。”
不讲理的是谁?到底是谁?
雪敛说过自己不会不要他。
江袭继续道:“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旁人都能给我,我想要那独一份的爱,想要一个人打心眼里喜欢我爱我宠着我。”
雪敛想起方才在山路上,江袭与那些弟子说过的话,年轻,就是资本。
他是不如那些弟子年轻有朝气,也没有他们有情调,甚至不如他们会讨好江袭。
“所以就招惹门内那些小弟子么?”
雪敛忍无可忍,伸手掐住了他的下颚,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他从不是情绪激动之人,在遇到江袭前,已经很久没有人能挑动雪敛的心绪了,他上一次情绪产生这样大的波动,还是因为天降瘟疫死了一国凡人,他在那场瘟疫中悟道突破,那时他内心所产生的情绪是悲哀。
而如今,却心生愤怒,明晃晃的愤怒,愤怒小妖不乖,愤怒江袭四处沾花惹草,还说这种凉薄话气自己。
“你捏疼我了。”江袭顺从的抬起下巴,盯着雪敛的眼,那双似水一般平静的眼此时已经被怒意所取代。雪敛下意识放轻了手劲。
“我没有招惹那些弟子。”江袭道。
雪敛回过神,他眸子阴寒的很,他问:“我老么?”
“你八百多岁,你说你老不老?”江袭挑了挑眉。
雪敛唇角下压,冷面郎君变成了阴鸷怒客,“我这么老,你还跟着我?”
“你说的对,以前你起码会疼人,现在嘛……连疼人这个优点都不见了,到叫我有些后悔。”江袭露出懊恼之色来。
二人呼吸交错,雪敛在这场对峙之中处在了下风,从他愤怒的那一刻起,他就再次败给了江袭。
雪敛松开手,道:“若你还这般肆意妄为,便禁足藏锋台。”
江袭下巴被他捏红了,他伸手揉了揉,道:“你舍得禁足我?是啊,以前的你是断然舍不得,如今倒是舍得了。”他在说这话时,语气多少带着哀怨。
“以前的我?”
“嗯,以前的你,以前的你在我这里吃了瘪,便会在我身上讨回来,我被你糟蹋的到第二日都起不了床。”
雪敛听见这话,指尖下意识一颤。
江袭伸手,正要去碰一旁的花。
雪敛在他之前,将那些花拿了起来,江袭抬头去看他。
雪敛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他目光依旧那般阴沉,说道:“你就这么喜欢这些花?”
“喜欢啊,为何不喜欢?”
江袭起身,与他面对面,将雪敛气成这副模样,江袭内心终于舒爽了,高高在上的仙人因为他动了怒,动怒,是感情回归的第一步。
“那些钟情你的女子,可知你如今腹中已怀了他人子嗣?”
“哎呀,管那些做什么呢?来一段露水姻缘也是好的。”
雪敛听见这话,手下意识一握,这些可怜的花朵就要被他捏碎。
江袭赶紧伸手,白嫩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狐狸眼狡猾的勾起,道:“拿花撒气做什么?你捏碎了,这花我可还怎么送你?”
雪敛怔了一下,道:“我不需要。”拿别的姑娘送给他的花赠他?亏这小妖想得出来。
“真不需要?”江袭调皮的歪着头与他对视。
“不需要。”雪敛板着一张脸,眉间皱的极紧。
“好罢,亏我在山下挑挑拣拣两个时辰,才选中了这些花,我没银钱付款,还找那些小辈借了些,就为了买这些花回来讨郎君欢心呢,既然郎君不要,那也别糟践了这些花,还给我罢。”
江袭朝他伸手。
这话让雪敛身子僵了下,他看着手上的花,问:“买的?”
“不然呢?”
“送我的?”
“百花节当然要送花给意中人啦,以为谁都向你那般没有情调?”
雪敛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被这个小骗子给骗了,江袭从一开始就打算折腾他。
江袭那双狡诈的狐狸眼可恨极了,偏偏雪敛竟然因为他这句话,心底的怒意缓缓平息了。
这些花是小妖为他精挑细选的,特意买来送他的。
以前不是没有人给雪敛示过爱,更有甚者将千金难求的法宝丹药赠给雪敛,然雪敛非但没有丝毫触动,连个好脸色也没给过人家。如今小妖这几朵简单的花,不值什么钱,却让雪敛那颗冰冷的心有了融化的迹象。
雪敛紧皱的眉,不自觉的舒展开,说了句:“小骗子。”
“嗯?”
“要。”雪敛捏着花的手松了些,怕将这些娇嫩的花给捏坏。
江袭拽住雪敛衣领,凑上去笑着道:“坏仙尊,方才还说不要,仙尊不是向来一言九鼎的么?”
江袭唇离他极近,给了雪敛一种眼前人要吻他的错觉,他呼吸颤了下,问道:“戏耍我很好玩?”
江袭双眼微弯,眼底盛满了笑意,他坦然道:“好玩啊,可太好玩了。”
雪敛想生气,可却发现生不起气来了,小妖的几朵花就让他缓和了脸色,雪敛从一开始就知道,江袭就是这样的性子,偏还入了江袭的套,怪他自己道心不坚。
“这样的礼物,喜欢吗?”江袭问。
雪敛本是不喜欢被人戏耍的,但江袭却将尺度把握的极好,无伤大雅的同时又带着小情。趣,雪敛知道这不妙,他所修的道不能轻易动情,然而他却阻止不了。
雪敛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中回荡:“喜欢。”
江袭拽着他的衣领,一点一点凑过去,他感觉到了雪敛那微热的鼻息,这个人身上总算有一处没有先前那么冷了。
江袭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说:“夜安,郎君。”
那真的只是很轻的一下,一触即分,快到雪敛还没感觉到那唇上的热度,柔软的触感只在他脸颊上稍稍停留了一瞬。
雪敛心脏忽的剧烈跳动了一下。
而那始作俑者却已经松开了他,打着哈欠,爬上了床,“玩了一天,我困了。”
小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意见,肆意潇洒。
雪敛却很吃他这一套,他望着躺在床上的那人,心忽的柔软了下来,走到床边上,声音放轻了些:“脱完衣再睡。”
江袭却已经闭上了双眼,呼吸逐渐平稳,也不知是真的睡了过去,还是又在骗他。
雪敛颇为无奈,他轻柔的将人抱起,脱去他的外衣。
小妖的身体真的太温暖了,只触碰了一下,雪敛便感觉自己的指尖也跟着发烫了起来,他屏住呼吸,缓缓将他身上的外袍脱下来。
里衣领口微微散开,雪敛瞥见了锁骨上的那一抹白,白的刺目。
雪敛低下头,也学着江袭的模样,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夜安。”
雪敛离开时那耳根红的要滴血。
江袭闭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唇角忍不住上扬,总算今晚没有做无用功。
……
第二日,江袭一睁眼,便瞧见雪敛放在床边上的花,一枝寒梅,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气。
江袭起身,指尖拿起这枝花,问:“送我的?”
“嗯。”雪敛轻轻应了一声。
这季节,哪来的寒梅?雪敛倒是废了一番心思。
“百花节都过了,还送我花作甚?”江袭笑着问。
雪敛过来为他穿衣,他道:“回礼。”
江袭喜欢这种寒冬腊月绽放的花,这会让他想起雪敛,他身上的那股淡淡寒梅香也是因为雪敛,之前在一线天时,雪敛时常用熏香替他熏衣,那熏香是雪敛亲手做的,带着淡淡的寒梅香,久而久之,江袭自己身体上便也沾染上了这种味道。
“过来。”江袭冲着他招了招手。
“嗯?”
江袭拽着他垂下的发丝,迫使雪敛低下头,他伸手,指尖在他发丝中穿过。
雪敛忽的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江袭挽起雪敛的发丝,用那枝寒梅固定住,满意的欣赏着,说道:“不错。”
雪敛极少束发,如今束了发,倒显得他那脖子更加修长,人也更挺拔,瞧着都快比江袭高了一个头了。
“为何给我?”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枝梅配你刚好。”江袭笑着开口。
江袭收回手,雪敛感觉自己身上也沾染上了那独特的寒梅香,他浅色的唇微微抿了抿,说了句:“好。”
弟子们一早便在院子里候着了,今日来的人,又比昨日多了些。
他们安静的端坐在院中,等待江袭出来。
江袭与雪敛一前一后走出寝殿,瞧见这群小萝卜头,忍不住笑了笑,问道:“你们还来上瘾了。”
“要听公子讲道!”
“想听公子讲道!”
“公子再给我们讲讲吧!”
他们大声的说出自己的渴望,随即,生怕江袭不答应,又准备了好些江袭喜爱的吃食。
江袭叹了口气,道:“凌云宗真该给我付月薪。”
刚赶来的听云长老听此,也忍不住汗颜!今日他那课堂上都快没人了,特地过来瞧瞧,他倒要看看这妖圣能给这帮小崽子讲些什么。
然而,一上午过去,坐在远处的听云长老,认真的翻着方才自己记下的笔记。
他上前,问道:“公子放心,月薪方面,在下定然会向掌门禀明,不会叫公子白白讲这些。”
后面几天,来的弟子更多了,藏锋台也变得热闹了起来,这么讲了几日,江袭也腻味了。
他道:“你们明日别来,不讲了。”
听云长老连忙问:“可是对月薪不满?我这就去和掌门讲,还能再给您提两成。”
“就你们那点月薪。”江袭冷笑,道:“提十成也无用。”
听云长老搓了搓手,道:“公子讲的很好,弟子们都乐意听,我从未见过他们如此好学的模样,要不然公子再坚持两日?您想要什么尽管与我说。”
江袭摆了摆手,道:“雪敛,送客。”
雪敛抬手,掌下一拂,众弟子还未反应过来呢,忽然感觉一阵风吹起,下一刻,回过神来时,他们便已然出现在了山脚。
众人面面相觑。
聂如娇道:“公子如今怀着身孕,我们每日去吵他也不好,公子需要休息静养,我们真是太不懂事了。”
众人一想,纷纷也忍不住自责,他们总是忘了公子是怀有身孕的人,为他们讲课操劳了这么多日,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我们对不住公子,说得对,公子如今的状态适合静养,我们一个月去一次吧,不要叨扰到公子休息。”
“哎呀,我们买点东西给公子送过去吧,虽我们也买不了贵重的,到底也算是心意。”后面几日江袭难得清闲。
这日,江袭正蹲在雪松下,一只手拿着根树枝,一下一下的捣着上面的鸟巢玩。
元清抱着大大小小的纸包走上山,他一边气喘吁吁的走来,一边大叫道:“公子,公子!”
江袭回过头,登时乐了,元清怀中的物件都要堆的比他人还要高了。
江袭好笑道:“这是什么?”
“我在山下遇到师兄师姐他们了,他们说怕一起过来会打扰到公子您休息,特地让我将这些东西送上藏锋台,说是为了感谢您给他们讲了那么多天的道,为您准备的小礼物。”
“哦?”
元清将东西搬到院中的石桌上,江袭坐在椅子上,一样一样的翻着。
“虎头帽?雪参?银耳?”
江袭拿着好大一坨银耳,挑了挑眉。
元清道:“师兄师姐们特地挖来给您养胎哒,对啦,师姐还织了小衣服小帽子,说要送给您肚中的孩儿。”
“他们倒是上心。”
元清赶忙道:“能不上心吗,若非怕耽误您养胎,这些日子他们恨不得日日缠着您呢,您肚中怀的可是仙尊的孩子呀,不止他们上心,整个宗门都上心着呢。”
江袭下意识伸手摸上自己的肚子,意味深长道:“是么?”
元清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公子小腹平坦,很难想象,这里面竟然已经孕育了一对双生子,“您和仙尊可都是修真界七大大乘期修士,您二位生出来的孩子,定然天赋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