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谨深呼吸缓缓停住。
他……是从什么开始,这么想的。
他摩挲了一下旁边的公文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小言小时候的照片。
三岁的,五岁的,十岁的,十五岁的。
他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
程谨深发现他有点记不清时雾小时候的样子了,大概从初中以后,学校老师跟他说程谨言这孩子欺负同学,根本不上进,秉性阴郁恶劣。
程谨深就开始对他不抱希望。
渐渐地也不再管他。
“程家人都是a大毕业,只有我,不管找多少补课老师都考不上。”
“程家人,都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只有我,一创业就只会失败。”
“我是你的弟弟,可是,不管我怎么讨好,秦昀还是不喜欢我,不止一次地和我说退婚。”
电话那边的声音随着寒凉的风声灌入耳朵。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竟让人生出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程谨深缓缓垂下眼,眉头轻皱,“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么多年,程家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
“嗯。我知道,是我没用嘛。”
电话那边,少年自暴自弃式的语气自嘲一般,“我再没用,也到此为止了。”
“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地步。”
程谨深似乎还没感觉到少年情绪很不对劲,脑海里复杂的情绪遏制不住地蔓延,也让他感到些许焦躁,他冷漠的声音地回道,“你现在情绪过激,不适合做任何决定。你现在马上回来。回来后,我们再好好谈你和许沉的问题。”
这件事情。
本来完全可不用走到这一步。
时雾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可以做事这么不留余地。
卷款潜逃,泄露机密。
平白无故想毁掉整个云山项目,让他苦心孤诣三四年的心血全都化为灰烬。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从程家父母十多年前车祸意外去世,大学还没毕业的程谨深一个人在各位股东虎视眈眈之下,辛辛苦苦地把程家支撑着。
饶是如此,程家也根本不像十年前那么辉煌。
甚至以后很多人预言,不到十年,秦家将会超过程家,成为a市新的首富。
在这种关键时刻。
程谨深自己都是如履薄冰,时雾竟然在背后捅了程家这么大一刀。
程谨深见时雾不说话,声音渐冷,“就算你和程家毫无血缘关系,你真的要这样对待程家,对待我吗。”
许沉见谈话一度僵持下去,再一次取过电话,开了外放,单刀直入地问,“程谨言,是谁怂恿你窃取资料的。”
时雾说得对,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可这样的小废物是没有办法在他哥哥眼皮子底下完成卷款潜逃和机密泄露这一系列事情的。
时雾耳根子软,听风就是雨的。
背后一定还有人在帮他,甚至怂恿他。
时雾:“没人怂恿,是我一个人做的。”
程谨深手背青筋暴起,“爸妈去世,我好歹养你十几年。”
“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的心怎么可以狠到这个地步。”
手机那边风声渐大,隐约还有货轮开动的鸣笛声。
程谨深和许沉身形同时一僵。
他好像在海边,或者说,某个码头。
可是,a市一共有七个码头,三个主码头,四个小码头。他会在哪个。
许沉调出了地图,查看程家老宅附近一个小时内能抵达的码头有哪几个,开始缩小范围。
程谨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他感觉此时不能继续刺激对方,想继续说两句软话稳住时雾。
却听到那边漫长的沉默后,传来阴冷的声音。
“是你,对我狠心。”
“程谨深,我读书不聪明,你就以为我真的傻是不是。”
“我不会回去的。”
巨大的恐惧一朵阴云笼罩在少年头顶,程谨深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揪住头发,红着眼睛紧咬着牙的崩溃模样,“如果我回去,你只会拿走属于我的一切,全部都给许沉。就连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学历也会失去……我都没办法顺利毕业。一旦你公布我不是程家的孩子,a大也一定会把我开除。我根本就生存不下去……”
少年的声音冰冷,却又无比绝望。
“我知道的。”
“你有了许沉,就不会要我了。”
“没有钱,我会死的。”
时雾好像哭了,隐隐的,鼻音渐重。
“程家那么有钱,我拿走一些有什么关系。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这不怪我的,事情到这个地步,都是你们逼我的!如果我不是程家的孩子,为什么要把我当做程家孩子养大……如果我从小就穷,如果我从来没有富有过……”
“凭什么只有我失去一切。”
“我不要。”
“程谨言,你听我说……”
听着越来越近的轮船鸣笛声,许沉的声音终于有些乱了,他豁然而起竟抢过程谨深手里的电话,在医院狭长幽深的走廊上阔步而走,“你不能走,你怎么知道带走你的人就值得信任,你——”
嘟嘟嘟。
电话挂断。
再打过去,根本不通。
——他被拉黑了。
许沉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