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重瞥了眼屋内,瞧见他们在掷杯筊,再一看这陈设。
“你刚进去了?”
时雾点点头。
宋重脸色略略有些不好看,看到灭去的烛火脸色猛地一变,将手中的鸡捏得紧了点,“刚烛火灭了?”
时雾生得这么一副好相貌,不要说人了,就是鬼……
宋重猛然间门被自己脑海里下意识生出的想法吓一跳。
他再抬眸看向那人。
殷红的嘴唇丰润得像抹了蜜糖,眼睫如鸦羽,身形颀长,腰细得很,皮肤又净白如雪,说实话,宋重从没见过有哪个男孩子皮肤可以白腻成这样……女孩子也没有。
的确是一个在荒僻小村庄里可能永远见不到的绝色。
听老人们说,这个逝者生性老实木讷,又是久病而死。应当是不大容易化鬼的类型。
这村子地势阴气极重,八成是这个缘故。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鬼一旦生出贪恋,就容易将邪念越养越重。
少年漂亮的眼神里满溢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与恶劣。
好像还完全一点被这鬼魂看上的后果——
这村子民俗强势,时雾一定会被逼得成阴亲的。
“你还记得他们抛下的杯筊朝向什么样?”宋重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地看向时雾。
“不知道啊。”
时雾耸了耸肩,“怎么,你现在想直播了?怎么比我还上心。”
“姜念。”
宋重的脸色不再像昨天那么散漫,他抓住时雾的手腕,将人直接扯出了门房,一瞬间门一股阴冷的风直接迎面而来。
这阴风几乎瞬间门让宋重确认,这鬼八成就是看上时雾了!
“你现在走,再也不许踏进这户人家。”
宋重看着屋子里冷漠地盯着他们的耄耋老人,十分礼貌地弯腰行礼,“抱歉,是我们打扰了,但是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尽快将他下葬。”
“他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会,脾气也不好,脑子还蠢笨。”
“实非良配。”
时雾站在门口,听了个一清二楚。
宋重出来的时候,差点没被那眼神千刀万剐了。
“你说什么。”
“谁脾气不好?!”
“谁脾气蠢笨!”
“你给我说清楚了!”
“宋重——我看你是不想干了,我告诉你,明儿个我出去就封杀你,我断你资源,我——”
门边,倚靠在墙壁上的裴峥几乎被时雾完全忽略。
时雾如影随形地跟着宋重,又是跳脚怒骂,又是指指点点的,全神贯注只看着他。
裴峥唇角微抿,瞳仁黢黑。
宋重的脸色不大好看。
拽着他的力气都有点大,“昨天不是说了,今日‘鬼选妻’。”
时雾走得踉踉跄跄,猛地一下甩开宋重的手,“那又怎么样。”
“等下,你不会正以为这世上有鬼吧?”
时雾冷笑一声,“是哦驱邪师,有鬼的话,你真的就是全队的救星了呢,别说封杀你,我简直要将你奉上神坛,从此以后我们姜家的财路全靠着你占卜算卦就行了,你说要搁古代你肯定呼风唤雨吧,是不是啊,大国师?”
阴阳怪气。
近在咫尺,时雾的脸颊红扑扑的,像是一块水汪汪的奶味布丁。
让人直想啃一口。
宋重当然不会咬,但不妨碍他伸出手紧紧捏住时雾的脸颊,将那一点软乎乎的肉在掌心捏得滑嫩嫩地贴着指腹,一时间门莫名的满足感竟然从心底油然而生。
“是的,太子爷。”
宋重抓着时雾的手腕,像是拎着小鸡仔一样一下都不敢松地将他往回家的路上带。
“你可以不信鬼神。”
“但你不能这样侮辱别人的信仰,姜念,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早晚有一天会吃大亏,你记着我这句话吧……”
时雾手腕被抓得疼,脚踝也疼,都是昨天捆绑的后遗症。
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就喊着走不动了。
“走不动是吧,走不动那就别走,你干脆留下来给人家当新娘算了。”
时雾抱怨的时候声音糯乎乎的,格外像撒娇。
宋重上下打量着时雾,最后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正在这时,周围的雾气莫名地浓厚起来,并且,是前所未有的浓度。
宋重一瞬间门没了谈笑的心情,他霎时间门站定,没有迈出步子,“先别乱动。”
时雾也被这场面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大中午的这样浓郁的雾气,实在是匪夷所思。
身体不由自主地竟朝着宋重靠近了些。
一瞬间门,冰冷的雾气里似乎夹带着风霜,直接吹过二人。
眼看着雾气越来越浓,就像是潮水一般朝着二人逼近,让人喘不过气来。
时雾好像忽然想到什么,鸡声呢,裴峥呢。
“裴峥,裴峥!”
少年的呼喊在这时候仿佛才让宋重恍然大悟,他竟忘了裴峥!
宋重还是紧紧抓着时雾的手腕没松开,喊道,“裴峥,能听到的话,抱住那只公鸡,千万别松开。”
“裴峥,能听到吗,快过来呀,雾太大了,别跟丢了呀。”时雾对着身后的一团雾气喊道。
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宋重看情况不对,用糯米给时雾脚下画了个圈,再将两张符纸贴住他的前胸后背,“你站在圈里,千万别出去,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被独自丢下的感觉并不好受。
时雾不同意。
“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一个人站这算什么,别管裴峥,你先送我回家。”
“我必须去找裴峥。”宋重将衣服拉链拉到最高,“这雾邪门得很,你就当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等我十分钟。”
宋重说完这句就一头撞进雾气中。
时雾心想你倒是把圈画大点让我能坐下来也好啊,这么固定姿势地站着我小腿会酸的。
时雾隐隐地看到前面似乎有个人,朝着他招手。
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喊自己名字,他紧张地回过头,“宋重!”
蓦地,他的手腕被一双指骨匀停的手直接抓住,时雾浑身一震地回头,差点直接迈出糯米圈。
是裴峥。
时雾彻底松了口气,漂亮的小脸上眉头紧皱。
再看过去,路上除了他和裴峥,没有别人了。
“你刚看到前面有人吗。”
“没有吧,你白日做梦了。”
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峥几眼。
臭小子,现在跟我说话是越来越放肆了啊!
时雾局的很有必要‘立立规矩’,让他知道,在姜少爷面前,他区区一个娱乐圈新人根本什么狗屁都不是。
“你刚刚这是什么语气?你什么态度?你觉得我现在没钱,就治不了你是不是!”
时雾不是第一次把裴峥当出气筒了。
莫名其妙地发火,随便一点事情当成借口都可以成为他当众斥骂他的理由。裴峥曾经在片场因为给时雾倒的茶太热,而被当着导演和其他演员的面直接狠狠踢一脚的经历。
眼下这点火都不算什么了。
裴峥淡色,没有应声。
这种时候,越回应,他只会越生气。
“没理了是不是。”
“不是因为你,我爸能停我的卡?不是因为你,我能来这个破地方!”
裴峥的嘴抿得紧紧的。
“是你要来的。”
“裴峥!”
今天的他穿着依旧很质朴,白色的低饱和度条纹体恤配着宽松的运动裤,看上去很有大学生的朝气。
可是那张脸太过冷淡正直。
漆黑的头发下是深邃又淡薄的眉眼。
当初时雾盯上裴峥,就是看上他的脸。
可现在。
他一看到这张脸就来火。
挤出一个兴师问罪的表情,“你刚刚哪儿去了,嗯?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
细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在他的胸口,又扯了扯他手里的袋子,“你就找这么个装鸡的破尿素袋,找了这么久?”
裴峥本来就黑得相当疏远的瞳仁里,映着小少爷白净好看的面容。
发火的少年身形清瘦白皙,刚刚他找到这人的时候,他的背影看上去像是一只惊慌失措的毛绒小兔子。
他好像,也没他说的那么胆大。
裴峥莫名地竟没有生气。
“下次我会快一点。”
时雾刚刚是真的被吓得有点狠,现在腿还有些软。
他动了动脚踝。
裴峥目光盯着,似乎觉得他下一秒可能会踹人。
然而。
“背我。”
“什么。”
时雾弯腰,揉了揉小腿的位置,“站了十分钟,脚麻了。”
裴峥抬头看了不到一百米的家的位置,下颚绷得紧紧的。
怎么娇气的要命。
“怎么了,不愿意?”
时雾捏紧拳头在他勉强晃了晃,“想清楚拒绝我的后果啊。”
裴峥好像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然后越过他走到他面前,缓缓地蹲下一点。
时雾的身体很软,趴在背上像是一团软乎乎的棉花球,呼吸还扫在裴峥的耳廓,带着清甜的体香。
他的喉头忽然就略略干渴。
“想不到你看起来瘦,力气倒是不小嘛。”时雾趴在他背上,也不忘打一棍子给个甜枣,“胳膊好像也是锻炼过的。”
时雾捏了捏他的胳膊。
“别乱动。”
“裴峥,你跟我好不好。”
时雾圈着他的脖子,又开始旧事重提,借着气氛劝道,“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姜念这辈子还没这么喜欢过谁,我就是太喜欢你了,才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昨天,你看你要是答应了我,我也会对你很好的,现在我俩不就相处得很不错吗……”
时雾手中的芦苇草,一点点扫在他脸颊上。
“你也没那么讨厌我,是不是。”
这人的背脊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自尊心作祟,他走得似乎越来越慢。
“我……”
“我很喜欢你。”时雾见他有所松动,色心渐起,在他脸上印上一个亲吻,“我保证,你是我最后一个男人,好不好。”
裴峥下颚绷得紧紧的。
他以前从没好奇过这个问题,此刻却禁不住脱口而出,“你在我之前,有多少个?”
话音未落。
一个穿着白汗衫会被长裤的人出现在路边。这一次,是斜站着的。
这一次,裴峥也看到了这个人。
天空中的太阳似乎隐约被遮住,他的脚步顿住。
时雾这一次看得很清楚。
这个人,明明是背对着他们望向田野,可是脚尖居然是对着道路的。
“我,我现在是白日做梦了吗。”
裴峥脸色难看,“不是。”
他背着人,稍稍后退半步。
可那诡异的人,手中的东西竟然忽然掉落在地上。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