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得又没有错。”谢深玄道,“我是真的想与你一道放风筝。”
诸野:“……”
诸野微微一顿,将他所有想说的话都一股脑咽了回去,更慌忙垂首,匆匆收回目光。
谢深玄又问:“那我与伍正年……”
诸野:“皇上不想见你。”
谢深玄了然点头:“他偷溜出宫,当然不想见我。”
诸野:“我先过去了。”
谢深玄摆摆手:“去吧去吧。”
诸野匆忙回身,带着那名玄影卫,急匆匆便离开了此处。
谢深玄本没有多想,可回过身时,却发觉伍正年笑吟吟看着他,见他看来,才颇为意味深长地冒出了一句话。
“看来今日天气太热。”伍正年暗示道,“诸大人怎么连耳尖都红了。”
谢深玄全然没有听出伍正年的话外之意,竟还跟着点了点头,说:“诸野是有些怕热。”
伍正年:“……”
伍正年心情复杂。
他看了看身边闹得正欢的学生们,见无人注意他们,这才坐到了谢深玄身边来,好奇询问:“谢兄,我听闻你与诸大人少年相识,还是同乡?”
谢深玄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同乡。”
伍正年又好奇问:“是邻居,还是远亲?”
“都不是。”谢深玄说,“他住在我家里。”
伍正年:“哦!”
伍正年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朝中早有传言,说诸野是流民出身,得了谢家举荐,这才进了长宁军。
这等低贱出身,在历代玄影卫指挥使中绝无仅有,却始终未得证实,谢家不会随意往外说,也没有人敢去问诸野,皇上虽知内情,可诸野是他心腹,他当然不会对外过多宣扬,于是这等猜测便始终只在私下流传,至多是有人编排诸野时,才会拿出来提一提。
伍正年头一回发现,自己竟然离这等朝中绝密这么近。
伍正年正想继续往下追问,却又看见一人匆匆朝此处而来,他便先停了停,道:“那是什么人?”
谢深玄便也跟着朝那边看去,他看那人衣着,有些像是那些花船画舫的船家,面上神色匆匆,也不知是有何要事,伍正年方叫住他,那人便已紧张万分道:“小人想见一见谢大人。”
谢深玄很是惊讶:“见我?”
“包船的贵人……令小人来传话。”那船夫紧张万分,支支吾吾道,“有……有要事想同谢大人说一说。”
谢深玄初以为此人所说的,是偷溜出宫游玩的皇上,可若是皇上有话想同他说,应该派玄影卫来,而不是让船夫来传话。
谢深玄难免心有警惕,问:“你说的贵人,是谁?”
“小人也不知道。”船夫紧张抬眼看了看谢深玄,见这位谢大人年轻清俊,又生得好看,略微缓了些心神,说话也顺畅了不少,道,“他只说此事与京中的花农有关,大人您一定会很有兴趣。”
谢深玄:“……花农?”
他微微一怔,而后便想起前些年时,他好像的确听说过与花农有关的事情。
这京中除了这花朝踏青之外,另有几个节日,均已赏花为庆,也有装点花车的习俗。
若照前朝的习惯,牡丹花开前后,宫中还有百花宴,百官均要向圣上呈献牡丹,若能献上名贵花王,自有重赏,这等恶习之下,朝臣之中都难免争夺,更是不知有多少花农为此而家破人亡。
至本朝,百花宴已废除了,也不许如前朝般过分装饰花车花船,可这等事,私下难以禁止,谢深玄初入朝时听说过一次,也去查过缘由,到最后却不了了之,而今忽然听此人提起,自然以为又是出了那种事情。
他抬起头,看了看此人头顶,这人对他没有任何恶意,不像是要害他,他便站起了身,问那人:“你说的那位‘贵人’在何处?”
-
谢深玄跟着这船夫走到岸边,便见着那湖岸另一侧停了艘小船,有一人坐于船篷之中,显是正等着他过来。
小宋还未回来,诸野也不知去了何处,伍正年担心谢深玄出事,便跟谢深玄一道同行,也到了此处,正要登船,船篷中那人却又道:“此事只能告诉谢大人。”
谢深玄:“……”
谢深玄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
他蹙眉看往船上,可因为这船篷太矮,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也看不见此人的头顶,并不知这人对他是否有恶意,他不敢上前,只是站在岸下,道:“你下来说。”
那人沉默片刻,道:“请谢大人上来。”
谢深玄更加谨慎,还望岸上多躲了一些,道:“还是你下来吧。”
那人:“谢大人——”
谢深玄:“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他拉住伍正年,扭头便要往回走,一面小声道:“脸都不肯露,一定有什么小阴谋。”
伍正年:“……”
伍正年对谢深玄表示称赞。
“谢兄,你的确比以前谨慎多了。”伍正年感慨道,“这人看着就奇怪,我们还是回去吧。”
谢深玄:“走吧走吧。”
他们往回走了一段距离,船上那人才急匆匆跳下船来,大喊:“谢大人!等一等!”
谢深玄回首看向那人。
那是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作一副关外习武之人打扮,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中还提着一把环首大刀,正大跨步朝着谢深玄跑过来。
谢深玄沉默片刻,不由抬起眼,看向此人的头顶。
此刻那儿有无数字正在滚动播报,上蹿的速度极为飞快,连谢深玄都几乎有些看不过来。
「该死的谢深玄该死的谢深玄该死的谢深玄该死的谢深玄——」
谢深玄:“……”
谢深玄看了看那人头上的字,再看了看此人手中提着的大刀,以及此人提刀朝他狂奔而来的模样。
谢深玄倒吸了口气,抓住伍正年的手,颤声道:“伍……伍兄!”
伍正年也被那人提刀而来的姿势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自己与谢深玄,大概是遇见了当街砍人的恶徒。
谢深玄:“怎么办啊!”
伍正年:“……跑!”
谢深玄扭过头,拽着伍正年就跑。
那提刀之人好像更急了。
他朝着谢深玄和伍正年唤:“谢大人!我——”
谢深玄跑得飞快。
那人只得咬牙切齿大喊:“谢深玄!你站住!”
谢深玄惊恐回首,猛地看见那人头顶几乎挤满了血红加粗的大字,全都是该死的谢深玄,仿佛对他有滔天的恨意,而那些字还在不断往上蹿升,试图挤满他头顶整个天空。
这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谢深玄止不住寒颤,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当然不可能犹豫。
于是谢深玄跑得更快了!
京城前两日方下过雨,昨夜夜中也落了些细雨,岸边的泥土难免有些湿滑,谢深玄的衣物与鞋子又都是极不适合奔跑的,偏偏那人还一直追着他们,没跑上多远,谢深玄便没了力气,而每日晨练的伍正年却仍在努力拖着他,试图将他自这可怖的危险中拽离。
于是跑得踉踉跄跄的谢深玄,一脚踩上了岸边的石头,猛然脚下一滑,扑通掉进了一旁的深湖里。
伍正年呆住了。
他看身后凶神恶煞追来的怪人,与明显不会水跟秤砣一般要沉底的谢深玄,完全呆滞,陷入沉思。
这一片湖岸太过冷清,几乎没有什么人,也许并不会有人看见谢深玄落了水,而那怪人好像跑得更快了,伍正年没有办法,伍正年两眼一闭,觉得自己这辈子积攒的人品与运势,大概都要交待在此处了。
他不能慌。
他得先把谢深玄捞上来再说!
伍正年一把甩开鞋子,毫不犹豫也跟着跳进了水里。
-
裴麟抱着一堆水果糕点,跟在喘着粗气努力搬运食物的赵玉光身后,朝湖心亭走去。
他听见岸上似乎有些喧闹,好奇往那边看了一眼,便见湖水之中扑腾着两个人,还有一个提着刀在岸上惊恐大喊的青年,裴麟不由一愣,再定睛朝水中一看。
等等,那好像是谢先生和伍先生。
裴麟将手中的水果糕点往赵玉光怀中一下,毫不犹豫朝岸边狂奔过去。
谢深玄已经要沉底了,伍正年看上去好像也没好多少,而岸上那人显然是个旱鸭子,他惊惶不安,不知所措,几乎吓出了哭腔,尖声破音朝裴麟大喊:“救命啊!快来救人啊!”
裴麟扑通跳进水里,正朝伍正年游过去,却见伍正年拳打脚踢在水中胡乱扑腾,维持着勉强又精妙的平衡,正努力朝着他大喊。
“我会水!”伍正年大声喊道,“先救谢大人!”
裴麟:“放心吧伍——”
伍正年:“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裴麟:“啊!!伍先生!!!“
伍正年从水中猛然冒头:“我会水!先救!谢大人!”
裴麟:“……好的伍——”
伍正年:“布鲁布鲁布鲁布鲁——”
裴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