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严轻对卓谦的态度就没有何泓雯那么友好了, 自从卓谦出现在餐厅后,他可以说是毫不客气地瞪着卓谦,仿佛恨不得从卓谦身上瞪出一朵花来。
卓谦被瞪得心惊胆战,忙不迭躲到何泓雯身旁避难了。
果不其然, 他坐到何泓雯身旁后, 沈严轻就神情别扭地收回了目光, 他似乎很不想和何泓雯有所接触,哪怕只是视线上的交汇。
“加澜,过来。”沈严轻转头看向沈加澜,端着作为父亲的架子吩咐道,“坐我这边。”
结果就是沈加澜连余光都没往沈严轻那边瞥一下,径直走到卓谦的另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随后, 他才抬起眼皮子看向沈严轻:“我坐这里。”
刹那间,沈严轻整张脸都青了,忿忿不平地瞪了眼卓谦。
“……”卓谦一脸无辜。
没过多久, 沈老爷子便从那边过来了, 等他落座主位,佣人们才开始上菜。
许是沈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整个过程中, 没有一个人说话,除了把餐盘放在桌上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外,整个餐厅安静得落针可闻。
卓谦束手束脚地坐在餐桌前,面对高级的就餐环境和精致美味的菜肴, 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只感觉到深深的窒息。
由此可见, 沈加澜叛逆的性格也是有迹可循的, 在压抑的环境下待久了,一旦爆发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对比之下,卓谦居然觉得在家里一边吃饭一边怼周文雅和卓俊贵的日子也不错。
这时,旁边的沈加澜忽然用腿轻轻碰了他一下。
卓谦愣了愣,低着头向沈加澜瞟去,发现沈加澜拿着筷子却没有动几下,只是支着下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吃。”卓谦做了个口型,随即夹起一个虾球放进沈加澜的餐盘里。
沈加澜恹恹地动了筷子,一个小小的虾球分成好几口才吃完。
卓谦眼睁睁看着沈加澜吃完,又夹了一片猪肚和一些茶树菇放进他的餐盘里,虽然沈加澜蹙着眉,但还是都吃完了。
卓谦心头暗爽,心想这就是投喂的乐趣吗?
他正要再给沈加澜夹菜,却见沈加澜直接抄起公筷夹了一个烟熏鸡腿放进他的餐盘里,那个鸡腿不小,一下子就把整个餐盘占满了。
卓谦:“……”
耳边响起沈加澜的气音:“吃吧。”
卓谦转头看去,从沈加澜脸上看见了满满的笑意。
他犹豫片刻,从鸡腿上扒下一半以上的肉来,以极快的速度扔进沈加澜的餐盘里,他小声说:“你也吃。”
“……”沈加澜咬着牙,“你故意的是吧?”
明知道他最讨厌这些油腻的食物。
卓谦一本正经:“有福同享。”
坐在对面的沈严轻把两个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一时间气得饭都吃不下了,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想通,他儿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成同性恋了?他看那个孩子除了长得好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哦不对,那个孩子还是有点本事,居然让他儿子吃饭了?天知道他们一家人为了他儿子厌食的事有多头疼。
不过除此之
外,就真没什么特别的了。
沈严轻的思绪很乱,以前工作上发生了再大的事都没让他这么烦躁过,他索性放下碗筷,冷眼看着对面的两个孩子闹。
哪知道那两个孩子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存在,还在较劲儿似的把食物往对方餐盘里放。
沈严轻:“……”
他瞪得眼睛都酸了,于是闭了闭眼,然后用力咳嗽两声。
“咳咳——”
那两个孩子依然没有看他。
“咳咳咳——”
那两个孩子似乎闹够了,终于开始各自吃起餐盘里的食物来。
“咳咳咳咳——”
许是沈严轻咳嗽得太大声了,居然吸引了何泓雯和沈老爷子的注意力。
何泓雯拧着秀气的眉,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嫌弃意味。
“你生病了?”沈老爷子问,“生病了就去找医生,在餐桌上咳嗽像什么话?你想把病传染给我们吗?”
“……”沈严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赶紧解释,“没有,爸,我咳咳咳咳——”
他语速太急,不小心呛到口水,居然真的咳嗽起来。
沈严轻连忙把头转向一边,这一刻,他真是觉得丢脸极了,还是在前妻面前丢脸,平白无故被前妻看了笑话。
好不容易咳嗽完,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和手,抬眼向对面看去,果然看见何泓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一瞬间,沈严轻的脸由白转红,他硬着头皮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看出来了。”何泓雯幸灾乐祸地说,“不仅是嗓子不舒服,连眼睛也有点不舒服吧?”
沈严轻登时明白过来何泓雯在嘲讽他刚才瞪那两个孩子的事,气得呼吸都有些不稳了,但当着自家老爷子的面,他不好明着和何泓雯吵架,只好暗戳戳地说:“我年纪大了,哪儿比得上你?天塌下来你都能当被子盖,发生再大的事你也笑得出来,这积极乐观的心态是我学不来的。”
被嘲没心没肺的何泓雯一点也不介意,反而更加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与其成天操心别人的事,不如多操心自己的事,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天天怄气?”
“是啊,我操心得少,你倒是天天操心自己的事。”沈严轻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狠狠瞪了何泓雯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都操心到青白山去了。”
闻言,何泓雯的表情微微一变,她下意识看向卓谦身旁的沈加澜,只见沈加澜垂着眉眼,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你简直胡说八道。”何泓雯脸上笑容消失,隐约动了怒,“我那是在忙工作。”
沈严轻皮笑肉不笑:“是忙工作还是忙你自个儿的事,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话已至此,何泓雯只感觉到一股无名的怒火顺着神经往上窜,她骤然沉下脸来,把碗筷往桌上一放,冷声说:“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改掉听风就是雨的毛病,有句话叫作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连问都不问我一下,就想从别人胡编乱造的新闻里找到答案?”
“不不,我可不是从那些新闻里知道的这些,虽然我不是你们圈里人,但我也知道新闻上的内容不可信。”沈严轻也逐
渐激动起来,“是别人亲眼看见的,也是别人亲口告诉我的,你想怎么抵赖?”
何泓雯蹭的起身:“你亲眼看见了?”
沈严轻也站起来:“别人亲眼看见了。”
“你是你,别人是别人。”何泓雯死死盯着沈严轻,仔细听便能察觉到她的声线在抖,“你的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吗?这么多年了,你从来不会张口问我一下,你永远都在自以为是地做出错误的判断!”
“你有时间让我问吗?当我想问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有手机啊,你拿着手机不会打电话吗?”
“打电话你会接吗?”
“我没接就说明我在忙,哪次我忙完后没有回你电话?是你自己不接我的电话,也不看我的信息。”
“呵呵,凌晨三四点的电话和消息,你以为我成天什么事都没有就等着你的垂怜吗?”
两个人就这样吵了起来,餐厅里的氛围紧绷到了极致。
卓谦发现沈加澜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垂落的刘海遮住了他的额头和眼睛,他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只是不断往嘴里塞着食物,然后机械地咀嚼着咽下去,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才能让他不去看争吵得厉害的父母。
“沈加澜……”卓谦喊了声他的名字,然后抓住他拿着筷子的手腕,“吃不下就别吃了。”
沈加澜的动作一顿,扔开筷子,低着头叹了口气:“真的很难吃。”
“那就不吃了。”卓谦把纸巾递给他,又给他倒了杯水。
沈加澜擦了嘴,却没喝水,而是抓住卓谦欲收走的手,就在餐桌上和卓谦十指相扣。
只有这么做才能给他安全感。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又陷入了父母无止境的争吵当中。小时候的他一年到头只能见上父母几面,每次见面,父母说不到两三句话就要吵起来。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在外面表现得极其恩爱。
后来每当他看见父母秀恩爱的视频和新闻时,都感到极为恶心。
这种心理很奇怪,他一面讨厌父母的虚假,一面希望父母真的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深爱彼此。
幸好有卓谦在。
沈加澜紧紧抓着卓谦的手,第一次感到如此庆幸,幸好卓谦和他一起回来了,不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
沈严轻和何泓雯越吵越厉害,激烈的争吵声吓得佣人们脸色发白地退到了最边上,生怕被殃及。
最后还是沈老爷子打断他们:“都给我闭嘴!”
话音未落,沈严轻和何泓雯的争吵声便戛然而止。
他们刚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时猛然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沈老爷子也在边上看着,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沈严轻僵着脸回头:“爸。”
何泓雯也艰涩地开口:“爸。”
沈老爷子沉声道:“都坐下。”
于是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立马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都几十岁&#303
40;人了还在吵,还当着孩子的面吵,你们考虑过孩子怎么想吗?”沈老爷子表情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他的目光在低头不语的沈严轻和何泓雯之间徘徊,忽然说,“既然离婚了就早些分开吧,在外人面前装样子就罢了,你们连我这个老头子也想骗?”
这话一出,沈严轻和何泓雯皆是诧异地抬起头。
“爸。”沈严轻嗫嚅道,“你知道……”
沈老爷子冷哼一声:“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多,你们在想什么,我能猜不到?”
何泓雯尴尬地抿着唇,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