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低下头,当机立断撕开胸前盔甲。不详的红光在麦色的皮肤下若隐若现,顺着蝙蝠侠的经络在他的身体里无规则地游走,发出稳定的倒计时声。
威廉满意地品味着几人脸上惊惧的神情,他双手交叉,施施然道:“我虽然无法控制炸弹爆炸,却可以改变它们的降维轨迹。既然你有系统,就应该知道子系统出品的炸弹不可拆除——它们和地球不在一个维度,只会随着爆炸时间门的临近,一点点降维至设定的爆炸点。”
“多尔西最初设置的爆炸点是整个猫头鹰法庭。按照原则,只要最后的爆炸效果不变,炸弹会随机出现至法庭的任何角落。而我则将爆炸点进一步细化,设置在猫头鹰法庭里的蝙蝠侠身上——感谢你,布鲁斯,要真是理查德来,我还不忍心动手呢。”
威廉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望向蝙蝠侠:“蝙蝠侠现在已经和法庭绑定,他无法走出法庭的范围,除非炸弹强制停止,又或者……炸弹引爆,你们带着他的尸体一起出去。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有全尸吗?可能都是些肉沫和血浆了吧……”
“3点57分。”威廉将怀表甩在地上,如同丢出一道催命符。
威廉狭长的眼窝里,闪烁着黑暗的光泽:“多尔西,要么你死,炸弹停爆。要么你走,让蝙蝠陪葬。”
像是迫不及待想看那一选一的凄惨结局,以至于威廉甚至不再畏惧毒药和死亡。他不顾多尔西手里的匕首,像是毒蛇发起进攻,主动挺起胸膛,对着多尔西嘶嘶吐信:“时间门不多了,你们谁来做决定?如果想不好,我也可以帮……”
“噗——”
利器没入肉|体的钝响打断了威廉的话。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胸膛里插着一把匕首。迎着他的视线,多尔西缓缓加大施加在刀鞘上的力量,推着匕首一点点向威廉心脏深处进发。
“你在撒谎!”
多尔西声音响亮,像是刻意要说给谁听,但只有跪在地上的威廉才能看见,多尔西低垂的眼帘里,有愤怒、有杀意,但也有一些难以觉察的恐惧。
他们是相伴一十三年的师生。无需多言,无需验证。多尔西知道威廉说的全是真的。但是,他决不会让温德尔和布鲁斯相信威廉。
因为多尔西知道,威廉这么做不过是在享受折磨温德尔和布鲁斯的快感,他最终的目的还是逼迫多尔西自己主动去死。“如果无法胜利,那就和伤你最深的敌人同归于尽。”威廉曾如此告诉年幼的多尔西,而如今,他一以贯之。
……
毒药顺着伤口流进血管,与琥珀金交织溶解,如同一场残酷的化学反应。以匕首刺穿的心脏为中心,血肉发出“滋滋”的分解声,如同融化的蜡油。红白交织,粘稠恶心,但多尔西无动于衷,就连威廉自己也毫不在意。
多尔西突如其来的爆发令温德尔和蝙蝠侠心头一震。他们谁都没想到多尔西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对威廉动手。温德尔的手里一直紧紧捏着【目睹】卡牌,多尔西举起匕首的那刻,他心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直到看见那刀锋捅进威廉体内,温德尔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哥哥,会有办法的!你先拿着【瞬移】离开,我稍后就带布鲁斯回来!”温德尔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生怕刺激到多尔西,他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放轻脚步向两人靠近。
多尔西对温德尔的话恍若未闻,他低着头,甚至没有看自己的弟弟一眼。
倒是威廉的反应更大些,听见温德尔的话,即便正在剧烈咳嗽,他也撕心裂肺地哈哈大笑。伴随着他的笑声,威廉的嘴里不断涌出鲜血,眼睛却亮得吓人。
“真可怜啊,多尔西。”
“看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威廉凝视着多尔西,喉咙里低低地哼着一些模糊的音节,听起来格外阴森。
“3点59分。”威廉扫了一眼地上的怀表,咽下喉咙的鲜血:“他们纯白无辜……多尔西,我知道你的答案……不如我帮你……”
当着多尔西的面,他毫无掩饰意味地伸手向腰间门摸去。宽大的西服遮挡了他的动作,但多尔西知道那里恐怕还藏有一把沾着毒药的匕首,就像威廉一直教导他的那样,“永远都要留后手”……他知道,这柄毒刀就是威廉的后手,一个,针对他的后手。
威廉的动作很慢,不只是因为他肩膀和手臂的肌肉已经正在融化掉落,更是因为他有恃无恐。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多尔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制止自己的动作,可他只是冷眼看着,如同一个默许。
手上的肌肉已经融化成血水,威廉的用手指骨骼小心地缠住刀柄,轻轻褪去刀鞘。不知为何,或许是他临死前的恶趣味,威廉并没有遵从他们师生间门的约定,而是迎着多尔西惊怒的眼神,突然高高扬起手中匕首。
温德尔眼神一凛,身后羽翼骤然展开,权杖的光芒带着孤注一掷的气势,如利箭般射向威廉。
千钧一发之际,多尔西突然抽出卡牌向神眷掷去,与此同时,他猛地握住威廉那白骨森森的手指,将他用力拉向自己的胸膛。黑金色的光芒如流星般璀璨,对着他的心脏轰然坠落——
白光迸溅,吞噬一切。
……
不知过了多久,多尔西蓦地睁开眼睛。
那一切无比鲜明,刀刃是怎么穿透胸腔、插进心房,又血淋淋地从后背探出……厚实的肌肉还残留着被穿刺而过的触感,黑金色的匕首在胸膛里缓缓移动。
只是这一次,匕首的运动轨迹与刚才截然相反。
多尔西抬起头,视线所及,是熟悉的银白衣角。
“神眷”站在他身侧,正迎着所有人的视线缓缓收回权杖。白光包裹着匕首,顺着原来的轨迹重新抽出,黑金色毒液从伤口中涌出,如雨水倒回天幕,跃动着黏上雪白的刀面。
“温……”多尔西只发出一个了音节便骤然缄默。
“神眷”的面容冷漠而超然,像是一望无际的雪垠,人类的情感在他的脸上消失殆尽。唯有一双金色的眼眸,充满着俯瞰苍生的悲悯。当温德尔与那对金色的眼眸目光相对时,强大的威压铺面而来,裹挟着云层与霜雪的冰冷气息……在这样的气势下,所有人都会觉得自己卑微如蝼蚁。
一种难言的恐惧攫住了多尔西的灵魂,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跪下、低头。
但多尔西没有屈服。
他用尽全力,缓缓转头——
不远处立着一座华美而坚固的金色鸟笼,围栏上缠绕着同样颜色的荆棘玫瑰,外面环着一圈淡淡的雾状金粉。那些稀薄的金雾如同一面双向镜,外面人可以轻易地看到鸟笼内的场景,但笼中人的视线却无法穿透这似有若无的金雾。
笼中人,正是黑发蓝眸的温德尔。
他眼神迷茫,似乎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金色的玫瑰花瓣不断从他的身上掉落,一触地就散成了雾状的金粉。金粉飘浮着向外飞去,环绕着鸟笼不停回旋。
这是多尔西丢出的那张“卡牌”。
功能是禁锢,以及……失忆。
那些掉落的玫瑰花瓣是温德尔的记忆,花瓣被碾成金粉,意味着记忆剥夺,而金粉散去,则意味着记忆的彻底消散。在所有相关记忆全部遗忘后,“鸟笼”就会自然消失。
那张卡牌上,多尔西设定的是让温德尔遗忘一切与“多尔西”“噩梦”“法庭”有关的记忆。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鸟笼”消失后,温德尔会完全忘记多尔西的存在。正如过去一十三年,在他的印象里,他就是赛尔德家族独生孩子。唯一的不同之处,是温德尔会发自内心地相信七年前的那次车祸,是纯粹的交通事故。
但如今,金粉围着鸟笼不停环绕,迟迟没有散去。
温德尔的眼底,清明与迷茫反复交错。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脑海里消失,他拼命回忆,但那些记忆如同指间门沙,越是迫切想要记起,却忘得越发干净。
……
“你是谁?”
“我为什么没有死?”
多尔西吃力地抬起头,迎上“神眷”的目光。
“神眷”没有看他,祂静静望着鸟笼里的温德尔。片刻后,祂缓缓向前伸手,系统面板在他手下凭空出现,祂漠然地滑动找寻,手指轻轻一挥,抹去了背包中的【一个愿望】。
“你、你是……”多尔西瞳孔缓缓缩紧,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神眷”,内心有一条线索渐渐清晰起来,仿佛有一双手,为他拂开了眼前的迷雾。
“温德尔。”
“神眷”念着温德尔的名字。祂的声音很轻,但鸟笼中的温德尔却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没有焦距的眼神直直望向他的方向。
“你的心愿,已经实现。”
每个音调落在温德尔的耳畔,汇集成一股柔和的感受,轻轻推挤温德尔的心脏。温德尔并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也看不见那里有什么,只知道这种感受非常美妙。
说完这句话,“神眷”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祂即将离开的前一刻。
一只手,冒犯而强硬地摁住“神眷”的肩膀。与此同时,懒洋洋的声音在祂身后响起:
“我说……你不能欺负人家失忆就偷工减料啊。”
“他的心愿,还没完全实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