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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喜在看见赏南的脸色时,被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差?”他看往赏南身后的房间,表情瞬间变得警惕起来,“你也做噩梦了?”
赏南和他说:“不是噩梦,就是半夜醒了,一直没怎么睡着。”
童喜这才放下心,“那我们快点洗脸刷牙,去学校报个道。”
去学校报道还要带往年的纸质版成绩单,几次模拟考的都要带上,那样就省了学校一开始还要自己打印卷子抽查,可以直接分班开始重点教学。
童喜做什么都慢慢吞吞的,赏南等他的时候,背着书包打算把桌子收拾一下,他收拾到一半,才恍然想起:昨晚睡觉之前,他和童喜明明都是整理好了才去睡觉的!
这种不起眼的变化,两人一开始都没注意到,直到现在,也只有赏南一个人关注到这一点了。
赏南没有告诉童喜,一言不发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摊开的试卷重新码好堆在靠墙的位置,却在看见最底下的一张写得满满的草稿纸的时候,愣了一下。
草稿纸再常见不过了。
但问题是,童喜的位置在对面,而赏南写这种高中试卷,他是不怎么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的,更别提这种几乎是将整张试卷都在草稿纸上重新做了一遍的做法。
赏南看着纸上面的字迹,行云流水,下笔利落,收尾干净,他趁童喜没注意,扒开童喜昨晚写完的试卷,十道错两道,而且字是板板正正一笔一画的正楷,和手上这张草稿纸上的自己完全不同。
更加不可能是赏南自己出神的时候写的,因为草稿纸上每道题的算法,都和赏南的不一样。
所以,写满这张草稿纸的人只能是江鲫。
江鲫是个高中生,十七岁死亡,也就高二高三的年纪,难不成他的执念是刷题?
“走吧,我收拾好了,钥匙手机成绩单个人信息表……都没差。”童喜从身后走过来。
赏南收好草稿纸,“走吧。”
现在正早,空气还没热起来,小区公园里有几个老头子在遛狗,大的小的一大群凑在一块儿追来打去。
这小区什么都好,就是楼层建得很矮,面积铺得很大。设计师在设计的时候想必也是将重点落在了“自由”上面,小路交叉繁杂,楼梯上上下下,穿插着湖心公园与竹林,一个不小心,还容易迷路。
赏南和童喜是跟着导航才走出来,出了小区大门后,童喜拉着赏南直奔那家面馆。
煮面的大锅升起来的白雾把老板都笼罩住了,只能看见他挥舞着汤勺,以及他那铮亮的脑袋。
”要吃什么自己点啊!”老板嗓门很大。
“我要一份炸酱面加牛肉和豆干,”童喜喊完,把手里的菜单递给赏南,“你也点。”
没睡好,赏南没什么胃口,他把菜单放在桌子上,“两个豆腐包子和一杯豆浆就行了。”
“啊,你吃这么点?”他刚说完,童喜便不可置信道,他的表情跟昨天被鬼压床之后的表情是一样的。
在童喜心里,美食的确和命一样重要。
“不怎么饿。”赏南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包子,童喜的面也好了,“走吧。”
十六中比他们想象得要大,每栋楼都有命名,却不是什么静思楼汇知楼,而是通通使用的动物名,凤凰、孔雀、天鹅、白龙…与此同时,墙壁上还会有相关动物的绘图,确实好看,不会死气沉沉,也不会过于严肃。
学校里有很多穿校服的学生,复读生要报道之后才能领到属于自己的夏季校服。
童喜走在赏南旁边,“你说,我得几个x比较合适呢?”
赏南看了看童喜那比自己小腿还粗的膀子,“3个x应该差不多了。”
“还是4个吧,我喜欢宽松一点。”
复读生报道处由学校专门搭了个棚子,赏南本以为他和童喜来得算早的,却没想到有人比他们更早,前边的队已经拐了两道弯。
此时此刻,太阳也已经冒出了头,它一出现,空气中的温度立马开始升高。
童喜身上肉多,他怕热,不停地用手上的档案袋给自己扇风,赏南怕他热中暑,把自己书包里的水也给他喝了。
童喜咕咚咕咚灌着水,余光一撇,看见了正朝他们队伍走过来的隔壁班班花,班花穿得很素雅,白色短袖和藏青色的短款百褶裙,一双长腿在太阳底下白得发光,旁边路过的几群人,甭管男女,都频频回头。
“南,班花。”童喜这一肘子,差点没给赏南撞撅过去。
他扭头的时候,倪婷已经走到了两人后边排上了。
倪婷的表情也颇为意外,“早听说你们俩也报了十六中的复读,没想到这么巧,报道都能遇见。”
童喜嘻嘻一笑,“缘分嘛。”他脸上每块肉都写着“我要讨女神开心”,幸好他够白,自己把自己也拾掇的干净,不然这么一笑,肉挤在一块儿的模样,实在是算不上好看。
“赏南,听说你第一志愿是南大,第二志愿是美大,我觉得美大也很好啊。”
虽然倪婷表现得很自然熟络,可对方眼下的乌青和憔悴用粉都盖不住,班花不上重本上大专,只为陪男友,这在他们高中已经传开了,那男生是体育班的,但凡他有点担当,班花也不会落得被人人嘲笑的境地。
“我还是比较喜欢南大。”赏南笑了笑。
他已经走到了棚子下边,晒不到太阳,主动往后退了几步,对倪婷说:“你上前吧,外面太晒了。”
不管是对谁,对老人,对小孩儿,对女生,或者是猫,但凡能搭把手的,赏南都会帮一下,并不是帮谁就是对谁有意思的表现。
只不过童喜误会了,童喜懊恼道:“你也喜欢班花吗?你要是喜欢班花,那我可就没戏了。”
赏南捏了把童喜肚子上的肉,“我不喜欢班花,但你如果不减肥,你也别想。”
和班花站在一起的童喜,像一头狗熊。
老师们办理手续的速度很快,队伍虽然长,天气也够热,但听着童喜为了讨倪婷开心,时不时冒出的句子,赏南觉得等待的时间也不那么难捱。
轮到倪婷的时候,老师看了眼她的成绩单,“怎么回事啊这?”
倪婷只说是出了点意外。
而轮到赏南和童喜的时候,老师只语重心长地说:“眼光别太高,量力而行,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无愧于心就行了。”
接着,他们去后勤处领了校服,让报尺码的时候,童喜看了看倪婷,紧张地说:“xl。”
赏南抱着自己l尺码的校服,无奈地看着童喜。
负责发放校服的老师扒了扒鼻梁上的眼睛,“你起码得3个x,1个x哪里够?”
童喜的脸登时就红到了脖子根。
只不过在看见倪婷捂嘴笑的时候,他又觉得值了。
走出校门,倪婷指了指左边,“我住那边,跟你们好像不同路。”
童喜:“你也是租的?”
“不是,”倪婷摇了摇头,“我爸爸给我在这边买了一套小房子供我复读住。”
看着倪婷离去,童喜感叹了一句,“班花家里可真有钱啊。”
赏南拉着童喜往回走,“你和她差距也没那么大,除了长相比人家差点,成绩比人家差点……”
“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会减肥的,今晚我不吃饭了。”
“……”有点悬。
回到小区的时间是正午,走在路上,跟走在烧烤架上似的,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楼底下却还有一群老头儿老太太在打麻将下象棋,他们在楼底下搭了个建议遮阴棚,正好挨着小卖部,摆了几张桌子椅子,穿着凉衫,扇着蒲扇,吃着西瓜,别提有多惬意了。
童喜钻进遮阴棚里,从他们的桌子空中间踏过去,弯腰在冰柜里找冰柜的时候,一群老头儿老太太大声地讨论起来。
“嚯,这块头,一顿怕是要吃两斤米。”
“还得长,男生要长到二十岁。”
老太太摸着麻将,裂开没什么牙齿的嘴,“长到七老八十~”
赏南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这些老头儿老太太在小区里扮演着什么角色,有人吵架的时候,他们就是观众和传播者,有什么福利的时候,他们就是投机者,总之,一个小区里谁家出了什么事儿,那家人自己可能都还不晓得,他们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已经晓得了。
“喏,给你。”童喜揣给赏南一根,他自己两根。
赏南撕开包装,“你不是减肥吗?”
童喜:“我晚上不吃饭啊。”
“……”
“你先上去,我在下边看会他们打牌,挺有意思的。”赏南举着冰棍,为了逼真,他还找了个空椅子坐下。
童喜也没多想,天太热了,热得他脑门疼,“行吧你看,我先上去了,你看会就回来啊,我们还要刷卷子。”
“好。”
童喜上楼后,赏南还真就认真地看了会儿老太太打牌,打完一把,老太太收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旁边坐了个学生,她没有什么牙齿,嘴巴是瘪的,说话却利索清晰,“看什么看?”
赏南抿唇一笑,“感觉打牌很有意思,想学习一下。”
几个老太太争先恐后教育他。
红碎花短衫老太:“学什么学,你现在主要是学习。”
白蓝碎花短衫老太:“你们考试难道考打牌?”
黑短衫老太:“你哪家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楼上301的租户。”
黑短衫老太反应最快,“老李家嘛,他家房子装得不错,你多少钱租的?”
虽然这不是赏南想听到的答案,但赏南还是照实回答了,“快四千。”
“不错,划算,老李家一家都是厚道人,”白蓝短衫老太说,“他们对那个外甥都那么好,可惜他外甥身体不好,从十二三岁开始就一直看病吃药,老李家夫妻俩把好的房间都给他住了,自己儿子住仓库,但就这样,那外甥还是没留住。”
赏南咬了一口冰棍,觉得她们说的和自己昨晚想象的,有些出入。
江鲫的小姨小姨夫没有虐待他,甚至对他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好。
“是啊是啊,”黑短衫老太从椅子上给自己点了支烟,一边摸牌一边说,“老李家那外甥,要我说,是真不像话……”她没说完,指了指赏南,“跟你长差不多好看,但看着比你还要乖,其实就是个混账,从高一开始,就在学校打架斗殴,三天两头请家长,成绩一落千丈,老李家不知道给他擦了多少屁股,给学校说了多少好话,我要是他小姨,早不管他死活了。”
赏南:这么说,江鲫还是个叛逆少年?
可草稿纸上那些全对的题目,又怎么解释呢?
红碎花老太摇摇头,“那孩子一开始来的时候还算听话,就是太内向,听他小姨说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估计是在这儿啊,被花花世界哟,迷了眼睛,就跟你那死鬼老头子一样。”她后边的话显然是对黑短衫老太说的。
黑短衫老太狠狠啐了对方一口,“呸,你放什么狗屁。”
她们互相骂了起来,连旁边坐着的那个男孩子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
赏南没什么表情的站在电梯里,看着缓缓上升的楼层,心里有些乱,因为事情显然没有如同他想象得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