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把江鲫拿出来干嘛?”童喜做作地嗔怪道,抓着毛绒挂件便又要将它塞进赏南的口袋,挂件还抓在手里,都没来得及往赏南口袋里揣呢,就看见了赏南手中的湖绿色信封,“情书?”
童喜把毛绒挂件放到桌子上,把已经被拆开可能被某人浏览过的情书又重新拆开,“亲爱的赏南同学,”童喜念出了情书的首行字,当然,他音量很低,做贼似的,“嗯……怎么说呢?我觉得就和每所高中雷同的开学典礼一样,情书也都差不多。“童喜把情书叠起来塞进信封,揣回到了赏南的口袋。
接着再把“江鲫”也一起塞了进去。
赏南:“……”
他破罐子破摔了。
拧开水杯喝了口水,“答疑会快开始了?”
童喜兴致缺缺,“还有半个小时就可以去大礼堂了。”
赏南说:“不知道能不能抢到位置……”
“最好是抢不到,”童喜耸肩,“我对小偷的答疑会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能还没有手机自带的搜索引起好用。”
答疑会在校内综合馆的大礼堂内举行,大礼堂容纳不了全校这么多人,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去。
得到老师通知后,决定要去听答疑会的同学跑出教室往综合馆赶去。
人比赏南想象中要多许多,下楼的时候,赏南几次后头跑下来的人挤到。或许是担心入了场却没有位置,还有人自带可折叠塑料板凳。
江鲫的实力,是江临吸引大家前往的活招牌,只是无人知晓内情,他们现在都是冲着江临去的。
赏南被人群簇拥着向前,操场的风是凌烈的,他在校服外边又套了件羽绒服,不过他体型清瘦,裹再多也不会显得臃肿笨拙。
他双手都揣在兜里,挂件的绒毛暖和柔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一只微凉的手出现在赏南的右边口袋里,悄然勾住了赏南的小拇指。
赏南被吓得脚步都暂停了几秒钟,接着感受到对方只是和自己牵着手,身体慢慢回暖。
“走啊,愣着干嘛?”童喜和倪婷从后边走来,拍了下他的背。
大礼堂内座无虚席,自带板凳的人真是有先见之明,一进来随便找个好位置展开板凳就有了座。
几个学生从后台抱了厚厚一摞板凳来分给没座位的众人,勉强够分。但每个人可以利用的空间就变少了,人挤着人,人挨着人,简直是活受罪。
室内如今的温度和室外简直是两个极端,赏南额头沁出了汗,却连可以把外套扒下来的动作都做不了。
童喜前头的男生扭过头来,“兄弟,你的膝盖抵着我屁股了,能收着点不?”
童喜其实是和倪婷共坐一个凳子,他大半个屁股都悬空,全靠两条腿支着身体重量,本就已经摇摇欲坠,那人还让他把腿收起来,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我一米九多,咋收?”
他嘴里虽然不客气,可说完后,他索性站了起来,“我还是站着算了,你坐吧。”他贴着墙,怕挡着后边的人。
四周都闹哄哄的,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江临,这一路上,赏南已经听过好几句关于江临的赞叹了。
“太牛了吧,天才啊!”
“听说初中还是学渣呢,一年就追了上去,接着就是次次年级第一,各种竞赛一等奖,保送首都大学的本硕,在大学也是特别厉害,那可是首都啊!”
“等会我一定要请教他是怎么做到稳住成绩的!”
赏南已经可以把这些话在脑海里自动转变成夸江鲫的,所以能做到波澜不惊,心如止水。
前排的音响调试结束,几个老师陆续上去喂了几声,并且让大家保持肃静。
幕布上贴着“答疑会”三个大字,专业的音响设备和校内最大的礼堂一起启用,可以看出老师们对江临的偏爱。
大家都对江临翘首以盼——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江临,大部分人只听说江临学习超级无敌厉害。他们还想想看看这种超级学霸长得帅不帅。应该不会很帅吧,埋头苦学的人通常都很憔悴。
礼堂安静下来后,答疑会直接开始。
一开始上台讲话的不是江临,而是教学办的一个老师,她还很年轻,国外留学归来,与大家分享着她当初的学习经验,择校想法以及留学经历和职业规划。
答疑会并不全是以江临为主角,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学生,校内还有着许多深藏功与名的教师,哪怕对方如今的工作可能是在后勤科研究明年校服的款式。
在她之后,又陆陆续续上台了几个老师发言,并且和学生们一起互动,有来有往,众人热情高昂。
答疑会差不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的时候,与老师们坐在第一排位置的江临站了起来。
起先,还没人注意,直到他接过了话筒,从旁边的楼梯走到了台上。
观众席一片惊呼。
赏南面无表情地看着江临,对方脸色不是很好。可就算脸色不好,这也是江鲫的脸,江鲫的外貌无可挑剔。现在的江临由于受到了清晨的惊吓,神色还有些许恍惚,许是底气不足,他的表情也显得不自在和拘谨。
这些落在众人眼中,就是一个形容秀气的学霸。而他可能是因为缺乏演讲发言经验的露怯,在超级学霸这种高不可攀的大光环下,江临的紧张和局促,反而令他显得更加真实和接地气,让大家因此对他好感倍生——原来跟他们一样属于同一个物种。
但如果换做江鲫,是绝对不会在这种场合露出飘忽不定的眼神,紧张到抠手指的小动作,甚至连背都有些微驼。
而这一切的动作,都是顶着江鲫的面皮做出来的。
赏南只觉得刺眼和厌恶。
[14:别生气嘛,看他这样子,估计扛不了多久了。]
江临已经开始念他昨天准备的演讲稿,和江鲫有几分相像的嗓音通过音响扩散至大礼堂每个角落。
赏南问14:“如果你的统生被人取代了,你会怎么办?”
[14:我其实很希望有其他的系统能来取代我,但是它们只要一听见我这次的任务是非人类,顿时就都跑了,所以你提出的假设,不成立。]
“……”
江临的发言有些磕磕绊绊,语速时快时慢,他耳朵都红了,可能是因为紧张,也有可能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此刻的窘态。
还好大家对他的包容度都很高,坐在下面的年级主任一直在用手势和眼神给他加油打气。
童喜是站着的,他视野更开阔,年级主任那看亲儿子的眼神被童喜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还模仿了几个动作,旁边几个男生憋着笑。
倪婷瞅他一眼,“童喜,你要尊重人家。”
江临的脑子现在有些混乱,不过还好发言稿是提前准备的,他只需要照着念,再时不时自信地抬头说一句,这样差不多就可以了。
看着观众席上学弟学妹们崇拜的眼神,他有些飘飘然。
在头顶明亮的舞台灯光的照耀下,江临无比确信,早上那段诡异惊悚的经历,其实是一场梦。
江鲫早死了,都已经化成灰了。
发言结束后,就是提问环节,大家纷纷举手。
江临随便挑了一个长得顺眼的女生。
女生有些紧张,“学长你好,我是二年级理科班的,我想请问你的是,你的成绩是如何做到在一年之内提高了五百分的呢?”
“我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像做梦一样,”江临笑着说道,“只能说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吧,在成绩提高前,我一直在默默努力,寻找着各种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幸好,这一切都不算晚。”
女生紧跟着就问:“学长比较喜欢一鸣惊人,是吗?”
“提升五百分其实也在我自己的意料之外,我并没有这样想过。”
距离提问女生不远,站起来了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那学长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学习方法吗?”
江临握着话筒的骨节微微泛白,他努力地试图从脑海中翻找出自己高中是如何学习的各科目,可却一无所获——他感觉自己的脑内现在就像一团被打散的豆腐渣。
他强压狂跳的心脏,缓缓道:“我的学习方法不一定适合每个人,说不定你们使用了还会适得其反,靠自己摸索出来的,才是最适合你们自己的。”
男生还想追问,却被其他人打断,“江学长你好,我对计算系特别感兴趣,听说你现在正在首都大学计算系的通信工程专业就读。我大学也想报考首都大学的计算机系,只不过我一直还没有选定好具体的专业,我看网上对该系的专业褒贬不一,学习难度和未来发展潜力等的看法都不一样,不知道学长方不方便帮我分析一下各个专业的优劣难易程度?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软件技术作为热门专业,我想知道学长你对该专业未来五年的发展就业前景是如何看待的,推荐我们选择它吗?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计算机作为涵盖数学、统计、金融、社会等各个学科的一个系别,随着科技不断的发展,你觉得它在十年后和三十年后大概可以发展到怎样的一个阶段?”
男生口若悬河,丢了这么大一堆话出来,听懂的没听懂的都是一阵“哦~~~”,然后满眼期待地看着江临。
而他话音刚落,有个女生直接坐着问道:“学长!我想制造出可以陪伴空巢老人的人工智能,请鼓励一下我吧!”
之后,场面就有些失控了,“外星人”“黑洞”“量子纠缠”“时空回溯”“科学与玄学之间的关联”等等等完全不符合今天答疑会主题的问题全都冒出来了。
江临看起来……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谁的问题。
还是年级主任站起来让大家安静,他站起来时,童喜刚好在大喊“什么专业可以学到让脸皮增厚的技术啊?”
“啊~~~~~”在礼堂安静下来后,最后一个字的回音还在礼堂回荡着,部分学生忍笑忍得只能弯着腰捂着肚子。
“谁问的?谁在提这种不正经的问题?”年级主任摸着脑袋,没真和大家计较,他转过身看着江临,语气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江临,你回答第一个人提的问题就好了。”他说完后便坐下了,继续用眼神给江临加油。
那三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几个主观题罢了,只需要符合目前发展的基本逻辑,不要过于夸大和异想天开。
江临手指紧紧握着话筒,音响里传出一声他犹疑的“额…”,他吞咽着唾沫,思路全断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断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以…..以现在计算机所囊括的专业,通信工作是其中难度比较高的,这也是我当初选择该专业的原因,我比较喜欢挑战高难度。”
坐在第一排的年级主任欣慰一笑,不愧是最令他感到自豪的学生。
江临掌心的汗如水一样渗出,话筒都快要攥不住了,“而通信工程的优劣,我想,它主……主要是因为它的难度比较大,它内容里的射频,额,还有模拟信号,我觉得都是比较难的。”
赏南的表情和周围人一样期待,只不过他和众人的期待都不一样,14说得对,江临已经稳不住了。
江临深呼吸一口,继续往下说:“如果是男生对计算机感兴趣的话,不妨试试通信工程,女生的话,我不太建议,女生在理科方面比男生本来就是要弱一些的。我……”
“学长!”江临甚至还没说完,之前那个提问人工智能的女生站了起来,她表情严肃,“我是三年级理科班的,高一时,我文科成绩比理科成绩稍好,但我后来毅然决然选择了理科,就是因为我父亲说女生不适合学理科。而我在之后的两年中,分别在两次期末考和十五次月考当中斩获理科班的年级第一,我从高二开始自学高数……”
“周荷!答疑会不是让你来吵架的!”有老师站起来发话。
周荷:“我只是不认可江临学长的话,为什么不能提出质疑?既然江临学长有这个认为,那我也认为他应该证明他所认为的,我只是在证明我所不认为的。我觉得凭我的实力完全可以推翻江临学长的看法。”
“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师了?”
有其他人也出声帮周荷说话,“本来就是啊,答疑就答疑,干嘛扯上性别……”
观众席吵成一锅粥,说错话的江临站在台上手足无措,满头是汗,他应该出声致歉,可他现在已经懵了。
他好像没有一点控场的能力,和传言中根本就不一样。
江临的脑子嗡嗡作响,很像早上那个混沌恐怖的梦,那冰冷的湖水好像又在此刻疯狂涌入他的鼻息,接着又冲进了他的大脑里,令他无法思考,太阳穴发散到全身的疼痛,无法抵挡。
学生和老师吵了起来,辩论赛似的,你一句我一句,乱成一锅粥。
观众席是没有开灯的,底下人挤人,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把“主角”江临“短暂性地抛在了脑后,江临孤零零地站在了台上,怔怔地看着观众席,等着事态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