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赏南拢紧衣服后,诧神态自若地坐下继续往嘴里喂油条,一口油条一口豆浆,有条不紊,留杨希还坐在地上瞪大眼睛。
“不是,哥们儿……”杨希一直哥们儿哥们儿的,他发现这哥们儿聋子似的。
赏南赶紧把人给拉了起来,给他介绍,“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我那弟弟,没读过书,心理有点问题,想法跟正常的人不太一样。”
“你今天早饭我请,让着他点儿,以后他也在店里打工。”赏南给杨希拍掉裤子上的灰。
杨希忙把膝盖往桌子底下送,“老板你跟我的关系至于说这些,你这么说我就懂了,他叫什么名儿?”
“你叫他小诧就行了。”
“没全名?”
“没有。”
杨希的眼神登时就变得怜悯起来,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心理上有问题的小男生,算了,不计较了。
但杨希也没有想和对方多交流的**,太暴力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揍自己一顿。
那一盆油条,在赏南慢悠悠喝豆浆的时候,慢慢见了底,诧吃东西很是干净利落,大口大口喂进嘴里,让人看了胃口大开。
而诧吃完了一整盆油条,赏南连一碗豆浆都没喝完,放下勺子时,诧伸手把他面前的小半碗豆浆也给喝了。
往嘴里塞着面条的杨希快速咽下,看向赏南,“老板,他这么能吃,你确定要养他吗?这一个月生活费没有一万块下不来吧,你给他喝稀饭算了,五斤米能熬一大桶。”
“既然养了当然要负责,”赏南笑着,“我没想过抛弃他。”
杨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觉得老板不像是在说人,像是在说猫啊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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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子挂上,照片有没有都没关系。”杨希在抽屉里拿了一个没照片只有红色背景页的工作牌丢给站在旁边的诧,诧低头看了眼,手都没伸出来,工作牌撞上他的胸腔,直接掉在了地上。
赏南拿着登记表,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他用笔示意了一下,“戴上。”
诧才从兜里抽出手,弯腰把工作牌捡起来,低头戴在了脖子上。
发现自己说话完全不管用的杨希:“……”
诧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要和客人进行沟通的工作,不管是收银还是给客人拿吃的喝的,或者找他们需要的书籍,他全都做不了。
赏南就给他一根抹布,让他在店里打扫卫生,看见脏的地方就擦一擦,被翻乱的书整理好,碰见客人提要求让他来找自己。
诧虽然一直生活在人类社会中,但是却又一直游离在社会边缘,他从未真正融入进去,实际上,融入社会也不是他必须要做的,甚至不是每个人类必须要做的。
可他是诧,他对在社会上生存最基本的规则都不清楚,如果他不是怪物,早死千八百回了。
从人类那里得来的黑化值,也该还回人类那里去才对。
杨希点了几杯加冰的杨枝甘露,赏南身体不好,他给点的温热,赏南喝了一口,被甜腻的味道弄得皱眉,他不喜欢太甜的食物。
“小诧,老板不爱喝甜的,给你。”杨希朝蹲在窗户边上一板一眼擦柜子的男生招手。
诧扭头看向收银台的方向。
冬天的空气虽然是冷的,可日光却明媚灿烂,落在诧的脸上,鼻梁骨都快半透明了,像一截冰。
他走到赏南旁边,从杨希手中接过那杯只喝了一口的东西,他能辨别出不同人类的味道,这的确是赏南喝过的。
他嗅了嗅,才低头就着吸管喝。
在这之前,他没喝过味道这么奇怪的东西,甜的,酸的,香的,他蹙着眉头,赏南凑过去,“不喜欢喝?”
诧一边喝一边点头。
杨希觉得他怪可怜的,估计是没喝过,就自己拿了一杯,剩下的都推给了诧,“你都喝了吧,反正点的有多。”
诧喝冰奶茶的时候,眉头松散开。
几个穿制服的男女进入店内,赏南走过去,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立刻漾开笑容,“小南,我们来是跟你说一声,赵老头的葬礼由我们街道办承办了,就在他住的地方,你明天晚上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听人说,还是你发现的赵老头尸体,唉,要是可以早点发现就好了。”副主任脸上罩上一层阴霾。
赏南安慰着她。
诧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一边嚼着嘴里的椰果,一边盯着来人看,他和那女人的眼神撞上。
副主任视线滑到少年胸前的工作牌上,看向赏南,“招了新员工?你按颜值招的?”
“新员工?”赏南回头看见了诧,了然后,他和副主任说道,“不是什么新员工,我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家里人都没了,现在我管他吃喝,他在我这儿打工。”
“这样啊,这孩子面相看起来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副主任忽然凑近赏南耳边,神神叨叨说,“我最近在研究面相,这面相,给你带来的麻烦可能不少哟。”
听见副主任说的,赏南不仅面上笑,心底也在笑,刚领回家就去给他擦屁股,赔了八万五千块出去,能不是麻烦吗?
“没办法,摊上了。”赏南摊手。
“你呀,烂好心。”副主任从后头人手里拿了一袋子过来,放到收银台上,“我妈煮的盐花生,煮多了,给你分点儿。”
“不用送了,我还得去下一家。”
赏南从小在这块长大,不管是各家店的老板还是附近小区的物业保安,或者街道办之类的单位,都看在赏南父母早亡的份上,对他或多或少多照顾一些。
看着一行人去了下一家,杨希抱着杯奶茶,一脸的怅然,“以后再也不吃不着肉那么多的烧饼了。”
“你说那些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一个卖烧饼的老头儿他能有多少钱?还给人打死了,杀千刀,我早上听我妈说的时候,还以为我妈没睡醒呢。”杨希随手从旁边书架上抽了本书,“鼻……我还是更喜欢看推理类的,上次看这本把我给膈应死了。”他将书塞回去。
赏南没理杨希,他回过头,“你明天晚上跟我一块儿去葬礼吧。”
诧咽下嘴里一直没嚼碎的东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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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是什么?”诧穿上黑色的高领毛衣,他脸小,哪怕毛衣将脖子给裹住,也显得俊秀精神,一点儿都不显得笨重呆板。
赏南把买的加绒夹克递给他,“给死了的人举行的欢送仪式。”
诧走在赏南的旁边,赏南在花店抱了一小束白色的菊花,花店老板着急忙慌地也跟了上来,“走走走,我们一块儿去。”
花店老板拽着赏南的手臂,诧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推开对方,赏南早预料到了似的,先一步和花店老板拉开了距离。
赵老头无儿无女,就一个老伴儿还在,从进小区开始,花圈便没有断过,都是附近居民送来的,街道办还请了吹喇叭的乐队,敲锣打鼓的,门口立着一个鼓风机吹起来的白色拱门,两旁吊着挽联,最下方用石头给压住,免得被风给吹起来。
院子里人不少,棺材就摆在灵堂的最中间,赵老头的黑白照片立在棺材前方,这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照的,人在笑,可却是一脸愁苦相——被苦难煎熬过的人,哪怕笑容灿烂,给人感觉都是泛着苦味的。
灵堂的左边,架着两台摄像机,红灯不停闪烁着,正在拍摄中。
看到这里,赏南就明白了,应该又是地方政府在借此宣传小城虽小,可却充满了人情味。
负责记账的人也是小区里的人,写得一手漂亮的硬笔字,旁边立着一块牌子,说:所有悼念金最后都会交到赵老头老伴儿的手中,留给她吃药生活用。
赏南看了眼,前面的人给的都不多,五十的,一百的,最多也就五百了。
他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了厚厚一叠现金出来,“都写上吧,五千。”
记账的大叔看着那一叠红色愣了一下,“你写这么多?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您就写吧,就当我做好事了。”赏南把钱丢进那纸盒子里。
说到底,他是愧疚的,如果诧那时候帮了老头儿一把,老头儿可能不会死,但他也没办法去责怪诧,诧感受到的全是人类的恶意,他的所有行为,都是从人类身上汲取而来。
尽量让赵老头儿的老伴儿晚年生活过得安逸一点儿,也是赏南唯一能做的了。
记下名字和金额之后,赏南被叫过去吃饭,诧跟着他坐下来,“他是不是觉得你给得太多了。”
“你也觉得太多了?”赏南给他递了双筷子,诧拿起筷子就打算去夹吃的,被赏南按下手腕,“等人都来了再吃。”
“我觉得不用给。”诧淡淡道,他下巴被毛衣领子藏了一小段,整张脸都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让路过这一桌的人都不驻足坐下。
赏南托着腮,开了瓶汽水,“我吃了老头那么多烧饼,应该给。”
诧开始沉默。
虽然这个陌生男孩子看起来不好惹,但其他饭桌都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只剩下眼前这张桌子了,慢慢地,也就万分不情愿地坐下来了。
他们还是认识赏南的,坐下后,和赏南说起话来。
“听说你给了五千,你给这么多做什么?”一个大婶儿一脸的不赞同,“意思给点儿就行了,政府反正会管的。”
她旁边的闺蜜也说,“这都是看在邻里邻居的,也没指望收回来,收不回来的钱你给这么多,你是冤大头。”
“不至于,我只是怕她以后手上缺钱,不方便,”赏南知道这些人都是好意,笑呵呵地回应着,顺便拍了拍诧的膝盖,“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