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时空都仿佛静止的一瞬。
然而, 下一秒,韩扬竟然就像对直直抵在他脑后的枪口毫无所觉,亦或者说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一样, 握着那根尖刃的手骤然发力!
不过与此同时,他身后持枪的人就像预料到了他的举动一般,抵在他脑后的枪口在刹那间加重了力道,另一只手近乎与韩扬同时动作, 牢牢钳制住了他握着尖刃的手腕!
韩扬下意识侧眸看去,略感意外的,钳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骨骼分明手指修长, 好看到极其容易使人忽略它竟然能有如此强劲的力道,让韩扬即便用尽了全力, 却也不能再让手中尖刃前进分毫。
因为过于用力,韩扬的脸色都变得近乎惨白, 额角渗出大滴汗珠, 与雨水混合在了一处,顺着他的侧脸轮廓缓缓下滑。
唐初大步上前, 以一股完全不容抗拒的力道劈手从韩扬手中夺走了那根尖刃,之后不待韩扬做出任何反应, 就又用一个极其标准的制服动作将他的两条手臂都扭在身后,干脆利落铐上了手铐。
“韩扬!”唐初大喝一声,大声宣布,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 你因故意杀人罪被逮捕了, 拒捕将从重处罚!”
然而, 韩扬完全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或者说, 他就像根本听不见唐初的话,甚至也根本感知不到自己已经被铐上了手铐一般,一双眼睛仍然死死定在闻冬身上,眼底充血般赤红。
先前,韩扬原本一条手臂是揽在闻冬肩头的,但在他被唐初强行拽离的同时,季凛就已经动作利落收起了枪,并蹲下身去,伸手想要将闻冬揽住。
然而,闻冬竟然自己睁开了眼睛!
能看出他的状态确实是很不好的,那半杯奶茶里的安眠药其实已足矣令任何一个普通人沉睡,韩扬不知是闻冬身体情况特殊,还是真的意志坚定过人,总之,他竟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也确实非常昏沉了,再加之冰冷雨水兜头淋下,他额前脸侧略微偏长的发丝都被打湿,显出两分罕见的凌乱与不堪,白皙颈侧刚刚被尖刃刺伤的微小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冒血,混着雨水一滴滴下滑,滴落在水泥地上,盛开起一朵朵微小的血花。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拒绝了季凛的托扶,而是自己手掌撑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缓缓将自己撑直坐了起来。
大概是身体无力,能看出他的小臂都在微微发颤。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股奇异的,颓靡的美感,好像脆弱至极,轻易就能勾起人心底的保护欲,亦或...
亦或,破坏欲。
季凛倏地阖了下眸,他突然脱掉了身上的风衣外套,兜头罩在了闻冬身上,将闻冬整个人都拢了起来,之后向前一步,遮挡住了韩扬直直望过来的视线,在闻冬面前蹲了下来。
目光定格在闻冬白皙脖颈上的那抹刺眼鲜红,季凛凌厉喉结微动,他向闻冬伸出手,大概是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勉强维持住了表面的温和礼貌,嗓音微哑,叫了一声「闻冬」的全名,“站得起来吗?这里交给唐副队就好,你的伤口...需要尽快处理一下。”
略一停顿,季凛又歉然道:“抱歉,我来晚了,不该让你受伤的。”
闻冬抬眸看向季凛,药物作用之下,他眼神不可避免略显涣散,可眼底的光却又在一瞬间好似亮得惊人。
“不,”闻冬摇了摇头,唇角缓缓挑了起来,他认真道,“不晚,你来得时机刚刚好,季先生,我很高兴你没有辜负我的期许,你确实是我非常完美的合作伙伴。”
电光火石间,季凛明白了闻冬的意思。
一切都是闻冬计划好的,不止是前面的所有,包括最后被尖刃刺伤的这一步,都是闻冬计划好的!
闻冬要的是彻底坐实韩扬故意杀人的罪名,不再给他留丝毫可辩解的余地!
闻冬话语里真诚的赞赏意味毫不掩饰,然而这一次,季凛却无法从中获取到任何被夸奖后的愉悦。
“抱歉,”季凛语气骤然冷了两分,“恕我并不想受下小闻先生这份夸奖。”
话音落,他没有再征求闻冬的意见,而是两只手臂都探了过去,一手托在闻冬背后,另一手要去托闻冬的腿弯,想要将闻冬直接抱起来。
“你为什么要骗我!”身后乍然响起韩扬的喊叫,隐约听得出尾音的哭腔,“闻老师,你为什么要骗我!明明是你亲口说的,你说的,你听得懂我的绝望,你明明听得懂!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是你说的,对待赋予自己最厌恶特质的根源,就要亲手除掉它...闻老师,我这么做了,明明按照你说的做了,我做得不对吗?我哪里做错了,你教我,你教我好不好...”
很显然,韩扬陷入了一种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里。
“少废话!”唐初在韩扬后背拍了一掌,喝道,“你有精神病就出医院证明,没病少装,杀了人还在这问哪错了!”
闻冬没有让季凛抱他,不过还是一只手搭在了季凛小臂上,借了一下力,缓缓站了起来,他整个人都拢在季凛的宽大风衣外套里,看起来脆弱而无害。
可他看向韩扬时候,眉梢挑起,下巴微抬,目光分明含着天然的俯视意味。
面对杀害了自己好友的凶手,闻冬的神情中其实不见多少恨意,更多的是蔑视与鄙弃。
他缓声开了口,嗓音很轻,说出口的话却很重:“没错,我确实听得懂你的绝望,但在我看来,将自己的绝望与痛苦转而报复在完全无辜的人身上,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废物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