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出口, 闻冬余光中清晰看到,季凛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了。
片刻后, 正好红灯,季凛刹车,偏过头来看向闻冬,他勾唇笑了一下, 不答反问般道:“我的小玫瑰,你说一个失明的人,会觉得色彩于他而言是阻碍吗?”
闻冬怔住。
在这之前, 他完全没想到季凛会说这样一句话。
闻冬问季凛是否同样觉得情绪是阻碍,可季凛却莫名般类比成了「失明的人」和「色彩」。
闻冬隐约觉得这种类比没有问题, 还很贴切,但却一时间没能想明白贴切在哪。
而很显然, 季凛也没有给他仔细去想明白的时间。
讲完这句话, 他就语气自然将话题转回了之前,嗓音温沉道:“你还没有告诉我的你的口味, 你喜欢海鲜,日料, 粤菜,不喜欢重油重盐的,整体口味偏清淡, 不是很能吃辣, 还有什么吗?”
闻冬注意力成功被带偏。
当然, 这也有他刻意放纵的原因。
在眼下这个, 用唐初的话说刚刚取得阶段性胜利, 准备聚餐庆祝一下的情况, 还要去接盛夏的路上,闻冬确实不愿让自己深想季凛的那句话。
他直觉如果真的想明白了,那个后果未必是他现在能够坦然接受的。
而且...
而且说真的,听到季凛细数他的口味偏好,明知道这对季凛而言不算什么难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周到,很可能对席应宗,对唐初的口味都一样了如指掌,可大概恋爱中的人都难免如此,知道归知道,闻冬还是不可克制般,觉得心尖甜了一下。
他将先前的话题暂时抛之脑后,顺着季凛的话聊了下去:“好像没有了?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自己其实不挑食的。”
——
市局到闻冬家并不远,一路闲聊间,不久就到了闻冬家楼下。
季凛将车熄火停在路边,偏头看向闻冬,温声问:“给弟弟发过信息了吗?可以让他下楼了。”
闻冬点了点头,犹豫一瞬,虽然知道季凛一向是非常知礼守礼的人,但闻冬还是忍不住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我弟弟...他身体不太好,你等下不要太惊讶。”
季凛罕见没有立刻明白过来闻冬的意思,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点了头。
没等他再问更多,面前不远处的单元门就开了。
里面出来两个人。
坐在高背轮椅中的盛夏,和在他身后给他推轮椅的护工张叔。
闻冬摇下车窗探出头去,朝盛夏挥了挥手,语气不自觉扬起来:“夏宝!”
盛夏也笑了,软和的眉眼都弯起来,还抬起唯一能动的那条手臂也朝闻冬挥了挥。
闻冬抬手要去开车门下车,帮助盛夏上车,可他手指碰到车门把手,才又忽然想起什么,偏头看了眼季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季凛竟正直愣愣盯着盛夏看!
好像刻在他人格本能里的礼貌,在这一刻都出走了一样。
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他的瞳孔是微微缩紧的。
闻冬不明所以,他下意识蹙了蹙眉,忍不住轻声咳嗽了一声以作提醒。
盛夏已到了车边,闻冬来不及再同季凛说更多,只好先开门下了车。
他走到后座将后座车门拉开,之后动作熟练配合护工张叔一起,把盛夏半抬半抱进了车的后座位。
动作间,闻冬就感觉到盛夏原本绵软无力的腰腹间,此时多了一种坚硬触感。
他眉心蹙起,忍不住嗔怪道:“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戴腰托的吗?你会不舒服。”
“没...没关系的,”盛夏瘫在后座座椅里,仅是这样的被动转移,就已经让他又开始呼吸不太顺畅,微微喘息起来了,他讨好般用脸颊蹭了蹭闻冬的手背,小声道,“不戴...不戴,丑,给你,丢人...”
盛夏瘫痪位置太高,他的腰腹是完全没有力气的,全靠轮椅支撑,看起来也像陷在里面一样,戴上腰托就会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相对正常一些。
“傻不傻?”闻冬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反问道,“我会在意这个?”
盛夏就不说话了,只朝闻冬眨了眨圆圆的眼睛,讨好朝他笑。
知道闻冬不在意,可还是想尽可能在外人,尤其是在闻冬的新男朋友面前,维持基本的体面。
不想让别人觉得闻冬有个这样不能自理的弟弟。
盛夏不说出口的话,闻冬当然都明白。
他轻轻叹了口气,给盛夏系上了安全带,转身走到另一边,拉开了另一侧的后座车门。
“我没,没关系的,”盛夏又忍不住开口,嗓音绵软无力,讲出来的话却极尽体贴,“我能,能坐住,冬冬哥哥,可以,坐前面的。”
平时他们两人一起坐车,如果盛夏不戴腰托,他在后座一个人就是坐不住的,因此需要闻冬坐在一起,揽住他的腰,给他当支撑。
但今天不用,他戴了腰托还有安全带,就可以坐住了。
可闻冬不听他的,已经利落坐了进来关上车门,才哼笑一声道:“我乐意。”
终于搞定,闻冬才抬眼去看季凛。
可是很奇怪的,一向礼仪周到的季凛到了现在,竟还没有主动开口同盛夏打过招呼,沉默得不正常。
闻冬忍不住出声叫他,迟疑道:“季凛,你...在想什么?”
季凛蓦然回了神。
他抬眸透过后视镜朝后看了一眼,可闻冬敏锐发现了,他的目光并不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而是落在盛夏身上...
盛夏这个身体状况,在外自然没少接收过别人的注目礼,因此他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其实是很敏感的。
现在季凛一看过来,盛夏就察觉到了。
他抿了抿唇,小声开口:“抱歉...我这个,身体,是不是,吓到你了?”
还不等季凛说话,闻冬就抬手轻轻拍了下盛夏瘫痪无力的大腿,嗔他:“又在说什么胡话?”
可话是这样说,闻冬心底也确实觉得奇怪。
实在是见到盛夏之后,季凛的反应太反常了。
闻冬还从没见过他这样。
“抱歉,”季凛阖了下眸,终于开了口,嗓音倒是温沉依旧,语气歉然道,“是我失礼,让你误会了,我一直看你,只是因为...”
略一停顿,就像是在犹豫是否要讲接下来的话一般,季凛的目光又透过后视镜缓缓移到了闻冬脸上,定格一瞬复又转回去看向盛夏,他终于还是坦诚道:“是因为觉得,你很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闻冬和盛夏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