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道外表停留在三十五岁左右, 但看起来极为老成,蓄着一把微长的胡须,配着飘逸的道袍, 若有不熟悉的人看到, 怕要称颂一声仙风道骨了。
只是许疏楼曾和他有过些交集,知道他这人其实极为小气,堪称睚眦必报。当年在战场上忙忙乱乱, 有个凌霄门的小弟子不小心分配错了物资, 给他分得少了些,发现后急急道歉补上,他当着众人的面笑说无妨, 后来却给那小弟子扣了个战场上违令的罪名, 打了一百大板。
小弟子自然有错,卫玄道哪怕当场发作处罚,许疏楼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兜兜转转搞这套,凡界话本里写的后宅争斗怕是都没他的心思复杂。
许疏楼很怀疑他能否渡过天劫,他自己大概也清楚这一点, 一直勉力将修为压制在化神期不敢轻易突破, 反而命门下弟子秘密去寻找能稳固心境的法宝。
总之,卫玄道对凌霄门自家的小弟子都是如此,更别提对许疏楼这个外人了。
但此时的他却正拉着许疏楼嘘寒问暖,满面的关切。
“我这个师弟最为烈性,倒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愧对他了,”他叹了口气, 眉目间含着悲切, “张师弟他……他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张师叔说, 请您毁了那份害人的功法。”尽管清楚未必有用,许疏楼还是遵守承诺把话带到。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卫玄道满口答应,“许姑娘也别太过伤心了,你还有情蛊在身,心绪最好不要有太大波澜。”
许疏楼点点头:“疏楼记住了。”
卫玄道请她伸手,给她把了脉,闭目沉吟:“你体内有一条经脉瘀滞,想必就是情蛊堵塞其中导致的,有些麻烦啊。”
他果然不懂情蛊,许疏楼眨了眨眼,也不枉她此来之前对着自己左肩打了一掌,硬是用淤血堵了一道经脉,就是为了蒙混过去。
如果换了高鸣,大概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而卫玄道就只能看出有问题导致经脉瘀滞,却看不出是什么问题。
他抚了抚须,对许疏楼态度和蔼道:“我帮你想想办法,你且在这里安心住下来,让北辰多陪你散散心、说说话,就把我这灵寂谷当成你自家师门一样自在。”
“多谢卫长老。”许疏楼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灵寂谷是凌霄门的一部分,谷主自然就是卫玄道。与只有光秃秃七个弟子的无尘岛明月峰不同,灵寂谷中,亲传弟子、记名弟子、外门弟子、杂役等等,加起来林林总总有百余人。
其中亲传弟子只有五名,换言之,就是其余百人基本都是为了服侍这五人外加卫玄道所存在的。
卫玄道似乎是生怕砸了自己的招牌,极少收徒,但是遇到天赋极佳的,却抢也要抢过来。
其中大概只有萧雅算是个例外,在萧国的珍宝面前,卫长老暂且抛弃了清高,何况萧雅的天赋其实也不差。
凌霄门弟子多,占地广,两个长老的山头之间隔得也很远,和其他峰来往也不甚频繁。
这里风景很美,许疏楼暂住的房间外有漂亮的枫树,也有很温暖的阳光,所以她还算愉快。
因她中了情蛊,陆北辰许是觉得尴尬,便不怎么出现在她面前。
可惜他的师尊卫玄道却镇日在许疏楼面前晃悠,每隔两日,就要叫她过去把个脉,顺便寒暄几句。
明明什么都诊不出来,偏要装模作样一番,他累不累许疏楼不清楚,只知道自己陪他做戏做得很烦躁。
这日,卫玄道看着她,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一样开口:“要我说,你和北辰的婚事也该提一提日程了。”
许疏楼垂眸:“可是北辰他似乎心有所属……”
“你那个姓白的师妹是吧?”卫玄道抚须笑了起来,“我不瞒你说,北辰向我提过,他动了解除婚约的心思。”
原来陆北辰为了白柔霜是主动想过要退婚的。
许疏楼知道自己应该假装难过,奈何情绪调动不到位,干脆捂住脸,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其实她心里是欣慰居多,总算小师妹没有特别的遇人不淑。
“是我把他拦下了,”卫玄道笑吟吟地看着许疏楼的反应,“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许疏楼很想给这多管闲事的家伙一扇子,但面上却要做出感激之色来,只觉得临行前师弟师妹们担心得不无道理,这种差事的确不适合自己。
“凌霄门首徒和无尘岛最有天赋的弟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卫玄道抚须,“修士一生有数百年之久,短暂的动心算得了什么?你无需放在心上,北辰他父亲早早去……飞升了,我也能算他半个父亲了,他一向是最听我这个师父的话的。”
他说这些做什么?许疏楼眉心微蹙,他似乎是在暗示她,想要顺利和陆北辰修成正果,就要先让卫玄道这位师尊满意?
果然,卫玄道下一句忽然话锋一转:“对了,范芷长老因为你的事,被关在后山受罚,你可知情?”
许疏楼如实点头:“听说过。”
“其实那些事都是范阳自作主张,范芷长老也是被连累了。”若按年龄来算,范芷其实应该算是卫玄道的师姐,但他一向恃才傲物,对不如自己的人,不愿如此称呼,便只称其为范芷长老。
“……”许疏楼很痛苦,这实在太考验她的做戏水平了。她现在很想翻个白眼,回一句“我信你个鬼”,但她不能。
见她沉默,卫玄道叹息:“有范阳的事在,你不肯原谅她,我也无话可说,可她毕竟是凌霄门的长老,也是北辰的长辈,只可怜了北辰夹在中间为难。”
许疏楼看他一眼,好家伙,若是听到这话的人真的被情蛊所控,对陆北辰爱得疯狂,怕是要急着为心上人解忧了。
见她这副若有所思的情态,卫玄道以为说动了她,又继续道:“可怜范芷,现在谁也不敢放她出来,毕竟许姑娘你才是当事人,若你不点头,她怕是很难出得来了。她正是冲击化神的时机,我真怕她因此被耽搁了。”
许疏楼挤出一个笑容:“我自不忍看北辰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