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法阵是整个仙界中最为其坚固的法阵。
外界的所有的法力攻击皆会化解在法阵之外,但是修习这个法阵极其困难,对自身天赋要求极高。
千万人之中也未能有一人习得金光法阵。
一人习得金光法阵,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千万年以来,从未有人能破金光法阵。
所以金光法阵一旦现世,便可以保仙族众人无虞。
只是阎秋司是整个仙界出了名的大疯子。
饶是金光法阵在前,他也不肯放过林倾白,更不肯放过仙族众人。
他单手将红剑杵在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子,抬起利剑势不可挡的朝着金光法阵劈来。
他下手的法力毫无保留,红剑在空中挥剑残出红光,却在触到金光法阵之时反被自身反噬。
金光法阵上精光一现,阎秋司直接被撞击而出,身子再次重重的落在土地上,滑出了很远。
隔着那层金光法阵,林倾白飞于法阵中间,双手中的法力就像是用之不竭一般,源源不断的给法阵输送着法力。
他望着阎秋司再一次站起身,双目赤红,犹如不知疲惫的杀戮机器,再一次飞冲而来劈向了法阵。
却和上次一样的结果。
无论他怎么努力,法力是多么强大,所以的法力都将反弹到他自己的身上,却未能将金光法阵劈出半个缺口。
何昉棱飞于林倾白身旁,看着结界外的阎秋司,悠闲道:“师兄,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都知道破不了你的法阵,还是一次次的冲过来,反倒是自己伤的遍体鳞伤.......我看照这样下去,就算没人打他,不出百
个回合,他就能被自己身上的法力反噬而死.......”
听着何昉棱口中的调侃语气,林倾白却知道并非如此。
凉瑶楚给他的药物最多只能支撑一日。
若是阎秋司当真是如此不知进退,非要和他这个金光法阵耗上一天一日,到时还真不一定是谁死谁活。
如今,他们不过都在赌而已。
阎秋司赌的是,他不甘心,他不相信他用尽全力真的无法将这个什么传说中的狗屁金光法阵给劈开,真的无法杀死林倾白。
而林倾白赌的是,是阎秋司先放弃,还是他先撑不住。
他们到底是谁先倒下......
林倾白这样想着,更是咬紧了牙,抬手将一道更为强大的灵力输送到了金光法阵之上。
阎秋司偏执,就连他手下的魔族之人也是如此。
那些魔物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跟着他们的王上一次次的撞向金光法阵。
虽然法力会反噬到自己身上,却依旧不肯认输。
哪怕是死,也将敌人拽下去一起陪葬。
法阵被撞得地动山摇。
看见魔族这番不要命的架势,即便是知道金光法阵坚固,可是在那一阵阵遮天蔽日,不知疲惫的撞击中,仙族众人还是一改方才轻松的脸色,握紧了刀剑,连连后退。
渐渐的何昉棱心中也没底了,他怒骂了一声:“疯子啊......疯子.......”
然而就在这时阎秋司突然停下了劈砍的动作。
他飞在半空中,那双像猎鹰一样的眼睛狠狠的望着林倾白,手中的似血长剑逐渐消失在他的手掌之中,融入他的骨血。
仙族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望着阎秋司的动作。
他们以为阎秋司想要放弃了,心中便也燃起了希望,却见这时阎秋司双手中忽然凝出了两团乌黑的黑光。
那黑光由他的双掌而发,蔓延到他的手臂之上,与此同时阎秋司身上煞气大涨,比所有魔物加起来的煞气都要重上千倍万倍。
林倾白心中猛地一沉。
只见阎秋司睁开了血红的眼睛,朝着空中大喊了一声。
“若鬼!”
伴随着他这一声高喊,瞬间天地昏暗,风旋肆虐,无数的飞沙走石皆地而起,随风盘旋围绕他的身前。
那黑色的煞气愈发浓烈,几乎要将阎秋司淹没在其中。
而所有人听见阎秋司的这一声高喝都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双眸震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就连魔族之人都错愕至极,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们的王上。
林倾白却是手脚冰冷,心脏滴血。
他望着前方的阎秋司,一直以来淡然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震惊的甚至连手中的法力都无法凝聚。
若鬼……
不可能……
不可能是若鬼……
他不可能召唤的出若鬼……
若鬼是千万年前魔族创建之初,创世魔皇的大杀器,足以劈天砍日,掘地怒海。
而在创世魔皇去世后,它就被锁在了上古魔界,再也无人能召唤的出。
若鬼的召唤一定要法力比它高,心比它狠,并且还要对要杀之人有彻骨的恨意。
当年就连林倾白师祖征战阎秋司的祖爷爷浮屠魔尊时,浮屠魔尊被逼到了绝境之上,恨透了仙族,跪俯在若鬼剑前,用鲜血砌之,也未能召唤若鬼。
而现在阎秋司才年仅一千六岁,却在召唤若鬼。
若说方才林倾白使出了金光法阵,让所有人都惊讶至极,那现在的阎秋司已经不是让人惊讶的程度了,而是无人相信,不敢置信。
没人相信他能够召唤出
若鬼.......
也没有人敢相信他能召唤出若鬼.......
若是此事为真,那么这三界,将山河倒覆,皆变成阎秋司的掌中血肉。
众人皆是望着天空,等着那一刻的到来,甚至无人敢呼吸。
这时天空豁然裂开个口子,所有的狂风从口子里席卷而来,卷的一些法力的小仙连站都站不稳,直接从金光法阵中被吸进了天空裂开的口子里。
一时间仙族的仙界美景再也不在。
天地乌云密布,龙卷风袭来,花草树木皆被连根拔起,在空中飞舞着卷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中。
甚至有许多魔族之人都抵不住这番的强风,狠狠的抱住了身旁的大魔物,吹得衣服散乱,深怕自己一松手就被卷入黑洞之中。
而阎秋司悬在空中,一身的黑色战甲被风吹得衣角仄仄,他敞开了双手,脑后的高马尾飞散在空中,望着林倾白时双眸中泛出了从未有过的黑色煞气。
正在这时一个带着血光的黑影从天空的黑洞中飞旋而出,声音破空,带着斩尽亡魂的死烈之气,停在了阎秋司的双手间。
那是一把泛着煞气的利剑,通体黑色,周围萦绕着和阎秋司身上一样的黑色煞气,置身于阎秋司身前时,二者几乎融为一体。
林倾白的手腕抖了抖。
居然,真是若鬼.......
原来阎秋司召唤的真正魔器并不是那把红剑,而是若鬼......
若鬼降世,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仙族之人皆似末日来临,互望之间双目恐惧。
林倾白却是看清了。
他看见在若鬼的剑柄之上,镶嵌着一颗他无比熟悉的东西。
——鬼眼。
是鬼眼......
林倾白忽然觉得可笑极了。
在此时生死一刻之际,那颗鬼眼又给了他心脏最刺痛的一击。
他又一次相信了阎秋司的话。
他还天真的以为他的徒弟开始变好了.......
他以为他的徒弟无心无情,也有拼尽全力想救之人,这是一件大好事。
结果呢......
什么去救人?
什么大好事?
他早就该想到。
不过又是些随口骗他的鬼话。
他不过是拿着林倾白救命的魂丹,用作召唤的若鬼的灵物。
如此的拼命,如此的煞费苦心,如此的绞尽心力,不过是为了杀林倾白而已......
苍空之上,阎秋司的双手缓缓的朝若鬼靠拢,眼睛血红,源源不断的煞气由他双掌而出,进入若鬼的剑身。
他微仰起下巴,黑色的戾气沿着他脖颈的经络蔓延到身体各处。
若鬼在空中阵阵震动,千万年的蛰伏让它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烈的煞气,迫不及待的想要感受到血腥气。
直到阎秋司的双手握住了若鬼的剑柄,浑身瞬间发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杀气。
漫天的飞沙走石萦绕在他的周身,于此同时只听唰的一声巨大声响,阎秋司的后背忽然展开一双黑羽翅膀。
那双翅膀羽毛黑亮,宽大狭长,展开之时黑幕遮眼,异常壮观。
众人望着阎秋司身后黑羽翅膀,皆是一愣。
虽是所有魔族之人都有魔身,就连魔皇阎秋司也不例外。
但是这是阎秋司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爆出真身,露出双翅。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有人惊醒,叫喊道:“这是以命搏命!!!仙尊小心啊!!!”
听见此话,所有人大惊失色,就连魔族之人也脸上褪去了血色。
“仙尊!!!
”
“王上!!!”
他们纷纷冲上前阻止道,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阎秋司已经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的法力都传到若鬼之上。
刀已出鞘,他从不走回头路。
阎秋司周身黑气萦绕,抬起眼之时双眸中没有半分人类的感情,只留下滴血杀魂的杀气。
林倾白这次不能更清楚的认识到,阎秋司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的好徒弟,是真的要杀了他。
他恨他至极。
他不惜耗费一身的修为也要杀了清元仙尊林倾白,也要屠了这个仙族。
阎秋司的动作很快,他身后黑翅展开,由空中直飞而下,手持若鬼直接劈到了金光结界上。
这一次他没有被金光结界弹开,而是刀锋尖利的刺到了结界之上。
林倾白心脏猛地刺痛。
若鬼上的黑色煞气丝丝缕缕的蔓延到了金光结界之上,似毒素一般迅速在结界之上肆虐,于此同时金光法阵出现了细小的裂缝。
林倾白扶着结界的手都在颤抖,那些戾气像是在这一瞬间都进入到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痛的肝胆俱裂。
金光结界很薄,林倾白和阎秋司距离很近,林倾白甚至能看见阎秋司那血红的眼睛。
疯就像鲜血一样。
若鬼出世,以命搏命。
此意便是,阎秋司今日必须要杀了林倾白,否则若鬼会反噬主人的性命。
所以今天,不是林倾白死,就是阎秋司死。
望着阎秋司的那张脸,林倾白恍恍惚惚,忽然想起在凡间之时,他和郗安最后的对话。
.......
那时他与郗安坐在王府的台阶之上,没有争执,没有愤怒。
林倾白只是很平静的问他:“复仇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重要。”
郗安当时这样说的。
然后他回过头来,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林倾白,字字低沉却异常清晰的说:“只要是捅了我一刀的人,哪怕我拼上我这条命,我也要还他十刀。”
林倾白又问:“那如果我伤害了你,你是不是也会将我......千刀万剐。”
当时的场景林倾白有些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院中那抹烛火的暖亮隐隐绰绰的落在了郗安俊秀的脸上。
郗安深望着他,半响都没有说话。
最后他说:“.......会,叛我者死,没有任何例外。”
.......
若鬼中的杀气源源不断的进入林倾白的身体中,林倾白痛的手腕颤抖,双眸不清,耳边却不断响着那些话。
“只要是捅了我一刀的人,哪怕我拼上我这条命,我也要还他十刀.......”
“那如果我伤害了你,你是不是也会将我,千刀万剐.......”
———“会,叛我者死,没有任何例外。”
没有任何的例外,只要是伤害他之人,他就算是拼命也会还上十刀。
即便是养了他十二年的师父,也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若是他伤害了阎秋司,他也会将他千刀万剐。
果然啊果然......
阎秋司就是阎秋司,无心无情,无论几生几世都不会变。
当年说的那些话,今天这不就灵验了......
林倾白忽然觉得心中猛地松了下来,自从他杀了阎秋司之后,那么多年都紧拧着的一根弦,在这一刻断了。
也不知道是他释然了,但是他已经痛到麻木了。
罢了......
林倾白这样想
,当年他杀了阎秋司一次。
阎秋司恨之入骨也是应该的.......
啪的一声!
金光结界裂开了。
阎秋司手中的若鬼刀锋尖利,穿过金光结界,直接刺入了林倾白的心脏。
刹那之间,林倾白听见了自己胸口血肉碎裂的声音。
那噗嗤的声音和当年他将飞箭刺入阎秋司胸口时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次林倾白感受到了,若是伤在自己身,不光是声音听得更为清楚一些,还好痛......
林倾白痛的双眼模糊,艰难之中他看见阎秋司没有半分的迟疑,另一手直直的掏入了他的左胸口,正中魂丹所在的位置。
仙界之人,只有心脏和魂丹皆碎,才能彻底的灰飞烟灭。
阎秋司却是掏了一个空。
阎秋司愣了一下,抬起头在那一片血雾漫天中,他看见了林倾白的眼睛。
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本来望着人的时候应该充满了寒光,而此刻望着他时,却满眼都是泪。
阎秋司便无心再去思考林倾白没有魂丹的问题。
他以为那是林倾白痛出来的眼泪,心中只觉得畅快无比。
正好,正好。
他在凡间历劫十二年,两次被林倾白所杀,满心的仇恨深压心底不可发,令他夜不能寐,每每梦见林倾白这张脸,都恨不得在梦中将他千刀万剐。
这个执念几乎快要将阎秋司压到疯魔。
今日他终于是大仇得报,可以让林倾白也尝一尝当年他被刺穿心口的感受,尝一尝魂丹尽碎的滋味。
可是阎秋司渐渐又发现,林倾白望着他时候的眼泪,好像不是痛出来的。
林倾白双眼泛红,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眼中没有半分的恨意,甚至连以往的寒冰都散了。
他的目光很复杂,像是遗憾,又像是心痛.....
只是望着阎秋司时像是在望着他,又像是透过他望着另一个人.....
林倾白颤抖的抬起了血淋淋的手,纤细的指尖停留在阎秋司的脸侧,像是想要摸一摸阎秋司的脸。
阎秋司心生戒备,手中的若鬼更加用力的捅进了林倾白的心脏处。
血肉丝丝断裂。
“唔......”
林倾白痛的闷哼出声。
这一次若鬼直直穿透了他的心脏,刺穿了他的后背,尖利的刀锋从他后背而出。
滚烫的鲜血顺着林倾白的心口大股大股的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银甲,也染红了阎秋司玄黑的衣袖。
果然,林倾白的眼睛更红了。
这下阎秋司确定了,林倾白现在落下的眼泪,是真的因为疼痛。
他心满意足的看着林倾白的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的往下落,看着林倾白薄润的嘴唇张了张,像是想要对他说什么。
可是林倾白太痛了,一张口鲜血便大口大口的从口中溢了出来。
在林倾白将死之际,他总觉得还有些不甘心。
其实他还有些话想要和阎秋司说的......
不管阎秋司认不认他。
他还是想要作为一个师父,再和他嘱咐几句。
要心怀众人啊......不要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啊......
还有,好多好多.......
他马上就要走了,日后阎秋司一个人呆在仙界,无人再可以管束他,无人再可以压制他,若总是这样杀戮无常,定然要吃大亏。
但是最后林倾白拼尽全力,也只是声如蚊声的说了两个字。
“安儿.......”
在那一瞬间,阎秋司脸上的表情变了。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林倾白,原本残忍痛快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掏在林倾白胸口的手瞬间收了回来,沾满林倾白鲜血的手剧烈的颤抖,就像是他小时候做错了事情一样无措。
“你......”
阎秋司声音嘶哑,嗓子像是噎住了一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然的望着林倾白。
林倾白其实还是想要最后再摸一摸他小徒弟的脸。
只是他身上流了太多的血,早已经筋疲力尽,想要触摸阎秋司脸颊的手最后还是没有碰到了阎秋司的脸颊,而是沉沉的垂在了下来。
与此同时,林倾白浑身金光瞬间散尽。
他闭上了眼睛,在周围的尖叫声中,在漫天的血雾之中,在阎秋司赤红的目光中,任由身子纷纷然的向下落。
一身血红的白衣就像是伴雪而落的红花瓣那般,翩然飞洒。
这短短的十几年里,他见过两次阎秋司死在他的面前,守了两世阎秋司的尸体。
实在是太痛了,一次比一次更痛......
他受不了第三次了.....
他不想再痛了......
这一次,他自私了一回……
就让他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