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还没有造成实质的损害,但谢家百年清正家风,毁于一旦,谢家族内众多族人也对谢涟这个下一任家主提出质疑。
谢涟没有理会那些质疑,只埋头于大理寺,继裴君之后,成了另一个刚直不阿的大理寺卿。
他审理的案件几乎都是有官身之人,原先审理虽也公正,可有时候还要顾忌世家之间的牵连,但现在世家之中也不是没有人巴望谢家出事,他们能够撕下一块肉。
于是顺势地,谢涟直接完成了一个转变,不看情面,只查真相,甭管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勋贵,哪怕就是谢家人,闹出事来他也照查不误。
谢家人先前如何质疑,此时就如何难堪,偏谢涟就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无论谁来做说客,他都不理会。
其实他早就在等这一日了……
谢涟和四公主之间的事情如何定性,全在明帝和裴君的态度,明帝如若想要以此定罪谢涟,谢涟翻身不得,但他不愿见世家势大,谢涟也有断尾求生的决断和魄力。
而且世家尾大不掉,谢家自有苦恼,不妨借此机会,重新清洗谢家。
这些全是谢涟的主意,谢尚书并不插手。
谢家的清洗进行的雷厉风行、如火如荼时,裴君却趁着谢家引走满京关注,得享几日清闲。
裴君休沐时,闲来无事,带着祖母和三郎去她的庄子上玩耍。
三郎无忧无虑,追着蝴蝶便能跑许久,此一刻追着一只,下一刻便被另一只引走。
侍女跟着他,老郭氏只远远坐在敞阔处,慈蔼地望着。
他们在庄子上住一晚,第二日去河边钓了鱼,中午厨下给三郎做了鱼丸,午后小憩片刻,方才起行,傍晚抵达四公主的庄子,打算住一晚,明日一早入京。
老郭氏疲累,早早歇下,裴君则是趁着天色尚早,带着三郎出去玩耍。
小孩子跑跑跳跳不知疲累,一草一木皆会吸引注意。
裴君瞧着他的动向,余光注意到谢涟站在远处,心念一转便想起谢家在这附近有一处庄子,至于谢涟是否故意来此,她并不在意,甚至十分大方地带着三郎过去。
谢涟不错眼地看着三郎,眼里复杂的情绪闪现。
血脉相连是很奇妙的东西,三郎仰头看谢涟时,也丝毫不带戒备,只有好奇。
裴君没称呼谢涟的官职,也没向三郎介绍谢涟,只跟他说:“这是我的同僚,执长辈礼便是。”
三郎乖巧地高举双手,交叠后大拜,小小的身子躬下,礼数周到。
谢涟蹲下,托着他的小手起来,从袖中拿出一只草编的蚂蚱,送予他。
三郎十分喜欢,冲他甜甜地笑,不住地摆弄那只草编蚂蚱,嘴上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两人都温和地看着他,裴君率先开口道:“太子殿下许久未出,这半年来都是燕王代为转达太子殿下的主张。”
谢涟眼不离三郎,回道:“裴将军与燕王殿下共事许久,想必极了解燕王殿下……”
裴君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又道:“人不会一成不变,但燕王殿下向来不喜受人掣肘。”
所以,太子殿下亲世家,燕王的作风却与明帝的一些政令不谋而合……
谢涟无言,良久,道:“谢家不参与争立。”
裴君摸了摸三郎的头,轻声道:“裴某亦许久未与燕王殿下私面了。”
他们告别时,三郎依依不舍地挥手,回庄子后还念叨不止。
裴君不说,三郎年幼说不清,老郭氏也不知道他们见了谁,只知道是孙子的同僚。
待到回京后,裴君照常当差,其他人也是日子照旧。
但入秋后,老郭氏忽然有一日身子有些微恙,阿酒诊治后,她的病情没有减弱,反倒加重许多,直到入冬方才转好。
而这些时日,老太太始终以“过病气”为由,没让人抱三郎过来。
待到她痊愈,便又恢复如常,像从前一样疼爱三郎,只是三郎许久未接触祖母,不免有些陌生。
而老郭氏本就年迈,这一场病后,她的身体便肉眼可见的衰弱下来,时不时便要小病一场。
裴君心有所感,越发顺从迎合。
天和二十六年春,明帝擢升裴君兼任羽林军上将军,整个京城的安危皆有裴君护佑。
百官忌惮更甚,而于京城百姓之中,乃是人心归向、众望所归。
天和二十六年秋,大旱,南越叛乱,裴君受命出征平乱,与此同时,斩尸位素餐、贪赃枉法、横征暴敛、草菅人命、暴内陵外之州府长官数名,震惊朝野。
隔年春裴君告捷归京,论功行赏之时,弹劾无数,皆言她有僭越之嫌,犯陛下之尊。
然明帝依旧听而不闻,甚至还再次擢升裴君为从一品辅国大将军,凌驾于京城各卫军之上,统领京城各卫军。
若说从前裴君是位高权重,如今便是位极人臣,天和年间武将之中无人能出其右,权势煊赫。
就在当年,太子病重,明帝忧心太子成疾,稍有怠政,敕令燕王秦珣代理多半朝政,令裴君稳固京城安危。
天和二十七年冬,太子秦珩薨,燕王成为明帝唯一的嫡子,彻底登上夺嫡的舞台,有进无退。
燕王虽为嫡子,却无太子之名,不如先太子名正言顺,且他与先太子一系官员多有政见不和,一时间腹背受敌。
裴君乃是明帝亲手扶起的皇党,为与燕王避嫌,明面上越发客气。
然而大皇子越是急功近利,裴君越是不认可其有帝王之相,适逢明帝身体转好,立刻弹压大皇子,裴君私下便会对燕王松宽几分。
但她并不会做善事不留名,即便没有过多接触,也会让燕王心知肚明。
当然,没有半分私情,只是合理且有利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