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公里外的野坑边,林水仙第一块砸下去的石头失了准头,擦着陈文逸落了水。女孩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转身去找别的石头。
陈文逸鞋都蹬掉了:“别!别!有话好好说……水仙啊……宝宝你冷静,我上岸给你打好不好?不是闹着玩的……你不是一直喜欢那个水晶宫吗?答应你好几年都没机会给你过一次生日,咱们今年去……咱们包场,包全部的……操!你真砸!”
一把石子砸中了陈文逸的后背和脑袋,他整个人好像懵了一下,随后怒不可遏,猛吸一口气往水下扎去,陈文逸一把扒掉了外套,从衣服底下钻了过去。
衣服和水花遮住了林水仙的视线,她一时找不到目标在哪,突然,一只青筋暴起的大手从水里伸出来,鬼爪似的,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腿!
林水仙脚下一滑被那手带倒,整个人给拖着往水里滑,然而这一次,她没再叫“妈妈”,没再喊“我听话”,没有跑,也没有瑟瑟发抖地往被子里躲,哭着挨着等天亮。
她把方才没来得及扔出去的石头狠狠砸向了那只手。
一下、两下……
陈文逸猛地把手缩了回去,整个人从水里冒出来,双眼充血,不管不顾地往岸上爬,手在岸上乱抓。挣扎间,林水仙一条腿已经被他拖进了水里,没有石头了,她就抡起细细的胳膊捶陈文逸的头。
可惜她无声的愤怒有那么多、那么汹涌,这具被修剪得纤细脆弱的身体竟不能承载万分之一。
怒吼声响起来,林水仙整个人猛地往水中坠去,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拽住了她的衣服。
“在这!找到了!快快快,拉我一把!”
喧哗的人声原来是从岸上传来的……
林水仙被几个陌生的民警七手八脚地拎走时,心里这样想着。
有个胖乎乎的女警拿着件大棉衣,紧紧地裹着她,把她往远离水坑的地方拖。女警身上没有香味,倒是有点饭味,中午可能刚吃过韭菜馅的包子……
“有点臭。”林水仙心里想,抽搐的四肢却渐渐安静下来,她听见那女警急促的心跳,感觉自己被韭菜味的棉衣压成了一张薄薄的纸。
被人捞上来的陈文逸大声嚎着:“她是杀人犯!你们快把那个杀人犯抓起来!我女儿被她绑架塞进行李箱推水里了!她还要杀我,你们都看见了!”
民警们脸色变了,几个人连忙脱衣服往水里跳,下去捞箱子。
“我要让她偿命!疯女人!精神病!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沾上她……满嘴谎话!人怎么可以坏成这样……曦曦!曦曦!”
一个守在岸上的民警生怕他一激动再栽进坑里,正心惊胆战地攥着他的衣服,手机忽然响了。民警立刻接通:“人找到了,男的和其中一个女孩,说是还有一个女孩现在……啊?什么?”
他表情变了几次,缓缓松开了拽着陈文逸的手——
“我们这个童话公主主题服务有好几个档,可以包主题宴会厅、花园,最便宜的是套房服务,赠送五人份的蛋糕饮料和小食……今天中午突然有两个客人来,也没预约,要包个最小的‘公主间’。我们说没预约没布置好,蛋糕都来不及出啊!她们非要,说得跟我们不服务,就给她俩落下终身遗憾似的,蛋糕都是从自助餐厅随便拿的……就两个人,然后大概一点左右,其中一个客人拖着行李箱走了,挂了请勿打扰,我们保洁还以为另一位顺便在套房里休息了……”
领着民警上楼的酒店经理吓得脸煞白,拿房卡刷开了门:“谁知道另一个在行李箱里……啊!”
充满童话色彩的包间里到处都是梦幻的摆件,八音盒的音乐还轻轻地响着,仓促端上来凑数的蛋糕被人切掉了一个小角,沙发上睡着一个有人开门都没听见的女孩。
有人临走的时候给她盖好了毯子,调好了空调温度,还把过生日用的纸王冠放在了她头上。
小桌上放着一张卡片:谢谢你,^_^。
Y省荒凉的野坑边,几个湿淋淋的民警“砰”地一下掀开了行李箱,面面相觑——
箱子里有一盒骨灰和一些石头,这些重物压着无数张瘆人的黄色符纸,血一样的朱砂写满了呓语似的文字。
“我对生活充满感激。”
“我很好。”
“我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我听话。”
“我爱妈妈。”
……
围着中间一张遗照似的黑白照片,是个没在笑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