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小金发出了吼声。
接连两次被迫后退,这对它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体型庞大的变异兽主动发起了冲锋。
天上的变异鸟持续煽动双翅,引下雷电。
灵活的变异猫隐匿踪迹,蛰伏于黑暗之中,时刻准备着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月光温柔地洒落下来。
而就在这片皎洁月色笼罩之地,三宠一人却进行着此时此刻堪称全世界变异生物之间最为激烈的战斗。
电光火石间,便是数次交手。
离星泽挥剑挡在胸前,剑气将将开始凝聚,便被太平鸟的雷电一击而中,倒退数步方才止住身体。
他将手中长剑微微偏转,剑尖之处,有属于变异兽与变异鸟的毛发垂落下来。
离星泽面色凝重。
眼前三头变异兽,它们仿佛已经联手作战过千百次,彼此之间的配合,已不单单是“默契”一字可以形容。
此刻,自己尚无劣势,却是不断游走在刀尖边缘。
若继续战下去……
太平鸟发出一声嘶鸣,盘旋在空中。尽管力量消耗过半,它依然再次煽动双翅,酝酿着下一次雷电之力。
金毛不顾伤势,两眼充斥着兴奋的战意,只因为守护者意志终于开始激活。感受着逐渐强化起来的力量,它高高地抬起前脚掌,复又重重落下,大地因此一阵颤动。
虎皮猫的身影在草丛间一闪而过,再度消失在夜色里。
任何试图伤害主人的生物,无论有多强,它们都绝对不会放过!
离星泽见状亦是握紧佩剑。
身为军人,他既不可能逃避战斗,亦不可能放弃无辜的少年。
四下里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但,这种平静显然只是下一轮大战爆发的前奏。并且肉眼可见的,它将比之前更为惨烈,以直到其中一方迎来死亡为终点。
“停——”
一个清朗的少年音从远处传来,在战斗正式开始前率先打破了这种寂静。长时间冲刺般的奔跑,令他清朗的声音里隐约又夹杂了一分歇斯底里。
月光下,少年清瘦的身躯出现在双方的视线当中。
他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虚弱得仿佛连在场任何一位生灵眼中的战意都承受不住。
“别!打!了!”
李非然上气不接下气地吐出这三个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体整个儿瘫痪。
离星泽警惕地望着那头体型庞大的变异兽慢慢走向少年,低下了头。
手中的佩剑不由握紧——确保能在对方张口之前,将剑气打出。
然后,他看见变异兽蹭了蹭少年的脸,动作之温柔谨慎,好似生怕一不小心擦到少年,弄疼了少年。
离星泽:“……”
以最快速度连续奔跑了五公里,李非然着实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躺了片刻,他终于缓过一口气,有点儿摇晃地站起身,朝不远处提剑而立的男人道:“对不起!这三只变异兽都是我的宠物,刚刚是有所误会,它们以为你要对我不利,所以才会发起攻击。”
李非然又对三头宠物道:“人家不是要害我,我被一阵诡异的风吹到天上,是他出现救了我,说起来也算我的救命恩人了。”
小金听到主人这样说,先是愣了下,然后立刻心虚地趴了下来,头也贴在地面上。
平平与黄黄也有一学一。
李非然挠了挠头,来到离星泽面前,微微鞠了个躬。
“真的抱歉。”
“你没有受伤吧?”
离星泽将左手别至身后,下巴微抬,淡淡道:“无碍。”
救命恩人甚至都懒得瞧自己一眼,李非然觉得对方肯定是生气的。
是的,好心救了一个人,结果被他的三只宠物围攻,这种情况换了自己,也要生气。
但李非然本就不善言辞,再遇到眼下这种情形,道完了歉,他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于是,农场里静默了一会儿。
见对面的少年亦无话可说,离星泽道:“早些回去吧。”
说罢,他踏月离去,夜色中只留下一道清冽俊逸的身影。
李非然出神地望着。直至离星泽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远方,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回过神,收回视线。
小金伸长脖子,用耳朵蹭蹭自己的主人,呜呜地叫唤了一声,希望主人别不理它们。
李非然回头,看见三只宠物皆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似乎是害怕自己生了它们的气。
他伸手依次摸摸小金、平平、黄黄,笑道:“你们也是为了保护我嘛!我怎么会生你们的气呢?再说了,要说有错,也是刚才那个人类错更大,我跟他道歉,只是不想大家起冲突啦。”
听见李非然这样说,三只宠物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但表情还是很凝重。
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主人低头去跟陌生人道歉,在它们眼里,这祸实在闯大了。
李非然又安抚了宠物们一阵,再三表示,两方打起来,纯粹是那个陌生男人的问题,跟它们没关系。
三只宠物这才恢复了先前的状态,绕着主人活蹦乱跳起来。
李非然同它们嬉闹着,同时又想起了刚刚从高空中接住自己的救命恩人。
对方看服饰也是位军人,为什么会在深夜来到这座农场呢?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说起来,自己真是太没用了,不会说话就算了,结果连恩人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这时,盘旋在头顶的太平鸟莫名发出一声鸣叫。
李非然抬头,只见平平忽然振翅飞向远处。他正疑惑着,便又看见平平飞了回来,爪子里还抓着一个人类。
“放开我!”
“放开我!”
那个人类不断地在空中挣扎。只是,别说一个普通人,就算是强大的变异者与变异兽,也未必能挣脱开平平的束缚。
在远处朝这边偷窥么?
那就不能怪平平把他吊起来了。
李非然漫不经心地瞧着那名人类被太平鸟带往自己跟前,心想正好可以问问,看看对方知不知道关于城前庄村民的事情。然而,当他看清对方面孔的那一刻,立刻变了脸色。
“王叔?!”
李非然连忙大声喊道:“平平,这是我认识的人,快把他放下来。”
太平鸟翅膀一颤,差点没直接掉下来。它赶紧降低高度,小心翼翼地将抓着的人类放回地面。
完了,又惹祸了。
被平平擒获的“偷窥者”,正是李非然外婆的邻居之一。
在上大学以前,他经常到对方家里串门,关系算是相当亲近。
李非然飞快地跑过去。
“王叔,您怎么在这儿?”
王叔惊魂未定,被一头变异兽叼在空中,差点儿没把他吓出心脏病来。
直到看见熟悉的少年,惊喜的心情让他暂时遗忘了恐惧:“非然!”
可当看见跟在少年身后的大型变异兽时,王叔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它,它……”
李非然道:“王叔,你别害怕,它们都是我养的宠物变异来的,很听我的话。”
说罢,他冲小金抬了抬手。
小金立刻从站立的姿势改为卧倒。而一旁的平平,见状也赶紧跳到小金身边,学着它一起卧下,动作很是滑稽,令人看了忍俊不禁。
李非然挠了挠头:“王叔,刚才我不知道是你,所以才让它……”
“原来是这样,没事没事。”
王叔摆摆手,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什么,点点头道:“对,我记得你阿婆说过,你周末会去一家宠物店打打零工。”
说到这个,李非然连忙问道:“王叔,您知不知道我外婆在哪儿?她……”
“放心吧。”
王叔笑道:“她跟我们,还有城前庄的其他幸存者都住在一块儿,平安得很。倒是你,你外婆一直惦记着,生怕你在城里出了事。要真是那样,她就算过得再平安,也承受不了。”
李非然一时沉默。
他出生后就没见过父母,是由外婆一手带大的,祖孙俩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外婆肯定活不下去了。同样地,如果外婆不在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后的生活。
好在,自己和外婆都好好的。
李非然深吸一口气,问道:“王叔,那你们现在都住在哪儿?我之前听别人说,庄里的人都被一个好心人转移到农场了,可是来了这里之后,我一个人也没见到。”
“你当然看不见了。要是你一来就看见了,那那些变异兽,还有丧尸,不是也一下子就发现了?”
王叔笑笑:“我们现在都住地下。这个农场下面曾经建了好几个大型地窖,出来储存东西。大家用木料布条之类的东西,简单地把这些地窖做了改造,变成了一个个小房间。虽说简陋了点儿,但是不仅安全,而且既防高温,又防严寒。”
李非然听了竖起大拇指。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人们固然身体孱弱,却有他们一生积攒的智慧与经验。
“走吧,你外婆还担心着你呢,我赶紧带你过去,也好让她放心。”
王叔说着开始往南面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不过,你这两只宠物恐怕进不去,下面的空间没那么大。而且有些老人家毕竟岁数大了,事先不说一声就让他们看见这些变异兽,万一惊着就不好了。”
李非然嗯道:“没事儿,让它们在上面就行。”小金与平平并不畏惧严寒与高温,待在上面,正好还能起到侦查的作用,自己多出来陪一陪它们就是了。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地下的入口处走。
李非然这才知道,原来王叔也是个变异者,并且是个视力进化者——不仅比寻常人看得远,甚至可以穿透某些阻碍,看到阻碍背后的东西。也正是因此,当老人们听见外面不断传来奇怪声音时,王叔才会独自出来查探情形。
没想到隔了那么远的距离,还是被太平鸟发现了。
也幸亏如此,李非然才有机会与城前庄的人会合,否则他压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寻找外婆。
李非然将这个道理给平平讲了好几遍,它终于明白自己不仅没有惹祸,反而有功,这才重新活跃起来,振翅飞向天空。
李非然笑着摇了摇头。
王叔见状不由感慨道:“你这几只宠物,真是太乖了。这么厉害,还这么听话。”
与其他人不同,此时此刻,这位老人心里没有半点羡慕,更不可能有嫉妒,而是纯粹为眼前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感到高兴。
一来,自己看着长大的小辈不仅平安,还有这么多厉害的变异兽保护着,就算在残酷的末世里一定也能活得很好;一来,他也相信,非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些城前庄的老人。
言谈间很快就到了。
进入地下之前,李非然先拿出一些白色晶核喂给小金与平平。毕竟,与刚才的那个男人作战,它们都消耗不少。
而后,李非然对它们道:“你们就乖乖待着上面噢。对了,小金,还得劳烦你再回去一趟,把刘大哥也给接过来。记得温柔些,别又吓到他。”
小金嗷了一声,答应下来。尾音却拖得长长的,听起来并不太情愿。
“听话噢,你最乖了对不对?”
李非然伸手用力揉了揉小金,最后又在它鼻子上方亲了一下。
小金这下子总算变得情愿起来。它再次嗷了一声,蹦跳着转身,很快就消失在李非然的视线里。
平平落在地上,往主人身前挪了两步,同时抖抖翅膀,一副我也要我也要的样子。
李非然于是先抚抚它的头,再摸摸它的羽毛,最后毫不吝啬地一吻。
“平平,小金不在,我的安全,还有这里,就都要拜托你啦!”
太平鸟的脑袋上下点了点,郑重作出承诺,而后一展双翅飞往高空,在月色下巡视着整个农场。
做完这些,李非然偏头道:“王叔,我们下去吧。”
王叔笑着哎了一声,打开入口。
李非然带着另外三只宠物,与他一起进入农场的地下。
一路和好几个老人打过招呼,王叔领着李非然来到一条垂下来的蓝布面前。
他掀开帘布,对着里面道——
“胡阿婆,你看是谁来了?”
坐在一根蜡烛旁穿针引线的老人听到动静缓缓抬头,看见李非然时一下子从板凳上站了起来。
“然然!”
“外婆!!”
李非然三步并两步,快步跑过去,将这个已经矮了自己一大截的老太太拥住。
他扭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房间小小的,目测连三平方米都不到。不可能有床,地上铺了一层凉席,一层毯子,便等于床了。床边放了一把小椅子,椅子上摆了一根蜡烛和一个簸箕,簸箕里装了许多布料和一些针线。外婆坐在毯子上,对着烛光处理针线活儿。
“然然,你是怎么过来的?”
说着,胡迎春不放心地查看起了孙子裸露在外的手掌:“你学校那么远,路上又那么危险,你有没有受伤啊?”
“外婆,我一点儿事也没有。”
李非然后退两步,张开手臂原地转了一大圈儿,过程中右手还不小心碰到了“墙壁”。
“不信你看。”
门帘旁,王叔笑了笑,放下帘子返回自己的房间,给祖孙俩留出团圆的时光。
李非然讲起了一路走来发生的事情,宠物们如何保护自己、依赖自己,甚至包括对战丧尸群、螳螂群、变异巨熊,还有不久前在农场遇到的穿着军装使剑的奇怪男人。
胡迎春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饱经沧桑布满皱纹的手更是悄悄抬起,开始擦拭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