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晚饭前的加餐还没吃完,理化教研组的办公室门再次被人推开。
这一次,探头进来的是隔壁班助教。突然出现的人影把邹百辰吓了一跳:“我去,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刘哥环顾一圈,也纳闷地挑了挑眉:“你怎么在这?展晗呢?”
邹百辰扯张纸巾擦了擦手,答话说:“他在楼下签工资单,之后应该不回来了。 ”
刘哥噢了一声:“那你帮我个忙呗。找找他桌上的导数题型综合测试卷,一套好像是七八张,复印出30份。明天上午就要用,我怕他给忙忘了。”
邹百辰挪了挪身子,只是随便一眼看到了他说的导数综合卷,言语推脱道:“试卷就在那儿呢,你自己印去。欺负他就算了,怎么还支使我。”
“学校楼下不让停车,我急着走呢,一会该被贴条了。回头给你向展弟邀功,让他请你喝水。”刘哥不顾学生爱答不理的态度,说完话就转身出去。
“哎!你回来。”
“交给你了,记得印啊。”
邹百辰喊了个寂寞,在心里暗骂一句:这都什么人啊。
他只好加快手上动作往嘴里塞了两口吃的,从柜子里捧出一包A4纸,不情不愿地去帮助教干活。
时间将晚,这下教学楼里是真的走得干干净净。再过会儿打更大爷都该上来锁门了。
少年等在自动打印机前,听着机器吱呀吱呀的运作声,看着外面的云彩从金橘色渐渐变淡,最后朦胧发乌。
刚复印好的卷子还带着机器的余温。邹百辰把它们抱回教室,随手放在了前排讲桌上。想着大约是最近几天的考试卷,便没有细看,检查好窗灯,出门打车回家。
——
星期五早上。
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邹百辰难得没迟到,准时走进A12教室,正好看到本班的值日生站在讲台上,对着几厚摞来路不明的卷纸犯迷糊。
“这堆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啊?都没地方收了。”
邹百辰一走一过,叹了口气深藏功与名:“昨天晚上冤种印的,发下去吧。”
“啊?哦好。”值日生回过神,捧着卷子分给身边的同学,“数学卷,你们往后传一下。”
试卷被分排传递,很快就几乎人手一张。同学们哗啦哗啦的翻看着,各自写名装订。
前排细心的女生却发觉不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纸张,喃喃道:“这卷子末尾……印的是什么呀?”
越来越多的学生看出卷面端倪,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仿佛是被砸了石子的池塘,骤然翻起议论的水花。
“这是展副班读的学校?名字好像没听说过。”
“集训营招生的时候不是说兼职助教也是全员重点院校在读嘛?这怎么算?”
“我一直以为展助教和隔壁大老刘一样,都是京字头来着。”
“可是展哥的专业课怎么会不及格呢?平常我觉得他超牛的啊!”
“大早上都吵什么呢?”一直伏桌的韩季峰抬起头,拿起刚落到桌面上的题纸瞄了眼,“这是什么呀?姓名展晗,院系年级……卧槽。”
死党读文字的声音戛然而止。邹百辰就着他举臂的动作,看到了让大家骚动起来的内容。
在这套数学卷的最末一页,居然印着展助教的大学期末成绩单。在专业课学分的第五行,明明显显地标注着挂科重修字样,备注原因是旷课和缺考。
邹百辰的眉端一蹙,连忙去翻看原件。
果然,他发现在普通考卷中夹杂着一张规格大小相同的成绩单。大概是当时压在助教的办公桌上,被自己不小心带走,一同扫描进了打印机。
邹百辰的视线落在右下角的公章处,看着院名,第一反应是这学校可真够远的。
教室里的嘈杂声从未断过,几个不安分的学生甚至开始起哄,他们的关注点也显然有所不同。
“你们崇拜小半个月的神仙其实就是个吊车尾?离大谱。”
“这真的不是什么学历工厂或者野鸡院校吗?”
“所以,他也不怎么样嘛。”
众说纷纭间,邹百辰回了神,反手从一名学生手里抽出试卷,冷眼瞧着他:“闭嘴吧,教你绰绰有余了。这是……”
话未说完,闹哄哄的教室骤然安静下来。邹百辰下意识看向门口,一道干净挺拔的身影正徐徐走进来。
“展助教……”站在门边的值日生怯怯地叫了声,把被复印的成绩单背在身后。
可试卷已经发得到处都是,她再如何隐藏也是无济于事。展晗只朝着前排落去一眼,便看到熟悉的内容,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这是,谁印的?”他的神情带着一丝错愕,好看的瞳孔直直望出去,停顿在了教室尽头。
邹百辰语塞。
因为此时,成绩单的原件就捏在自己手里。
这要怎么解释才能合情合理?
教室里没有人说话,其余同学似乎都参与其中,又好像都置身事外,只需看场热闹。
展晗看着昨天唯一一个进过办公室的学生,纯净的眼波中并无怒气,只是想问得一个答案:“是你把它拿出来印成人手一份的? ”
邹百辰别无他法,只得动了动嘴唇:“是。”
展晗听到回答,眼中有疲惫和烦躁的情绪交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控制住了,没有在教室里发作。
最后他只是上前拿回了自己的东西,低声说句:“你的动手操作能力真的不弱,不用妄自菲薄。”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
邹百辰的手空荡荡地举在半空中几秒钟才怅然放下。
稍作沉默后,他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中打了几个字,塞给阴阳怪气的学生,补全刚才想说却没说完的话:“如果见识短就少开口,听你发表见解的时候我特别有优越感。”
哑然的学生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面的信息正是展助教就读的学校。虽然名字起得没什么学术性,但它竟是正经的双一流211。
邹百辰追出教室只是稍迟了两步,可走廊中早已不见展晗的身影。
他一定是误会了,认为这是一场幼稚的报复,或是存心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