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苦大仇深:“知道说谎最难的一点是什么吗?”
商南明闻言垂眸。
以他对祈行夜的了解,总之不会是良心。
祈行夜:“是说谎之后的售后。前面说了多少天花乱坠的谎,后面就要圆起来。”
只有经得起现实查证的谎言,才算得上成功。
祈行夜默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刚刚自己情急之下演的人设,复习了一遍,然后换上一个自信的笑容,从容向靠近主桌的另外一桌走去。
这一桌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是圈子里的熟脸。乍一看祈行夜这个面生的年轻人走过来,还有些吃惊。
但很快有人认出来,这就是刚刚在外面慷慨陈词演讲动人的那位。
本来就对祈行夜所说的内容比较感兴趣的人,也不在意卖一个面子,主动打了招呼。
被一桌本地商界大佬盯着,祈行夜也毫不怯场,笑着说自己本来是和另外一位老总聊天,忽然提到了这一桌上的某某总以及其成功的商业模式,他心生敬佩,便一定要过来见一见。
那位“某某总”本来还皱眉疏离,但听到祈行夜提到老友名字,眉头也慢慢舒展,点了头,没有拒绝祈行夜靠近。
有相熟的推荐人引荐,总是让人更愿意信任些。
没几句,祈行夜毫无界限感的亲近姿态,很快就成功打入了这一桌的聊天中,和几人聊得火热,还有人真的对他口中的公司感兴趣,兴致勃勃谈起了公司和项目,大有要收购的架势。
祈行夜:谢邀,半死不活小侦探社,财务报表里全都是东边家打孩子西边做了羊肉锅,唯一资产是闹鬼房子。我敢卖,谁敢买?
但这并不妨碍祈行夜面不改色的继续吹起自家公司和业务,还不忘和几人打听起了徐丽丽的事。
有了宴会厅外的闹剧,很多人都以为祈行夜是徐丽丽的小迷弟,对他所说深信不疑。
现在见他问起徐丽丽,也都没有设防,随口说了些自己知道的琐事。
比如,徐丽丽是个神秘的人。
虽然大多成熟的商人都不喜露富,隐匿低调,连媒体和财富排行杂志记者都找不到他们具体的住址和身份,但比起他们,徐丽丽仍旧过分神秘。
在其他人看来,徐丽丽不仅是个精力无限的工作狂,早上还在国外,下午就能出现在滨海市的会议上。她更是个行踪不定的人物,出了会议室就能凭空蒸发,掘地三尺都找不出来。
徐丽丽手腕狠辣,不给她的对手留退路,导致很多人都不堪负债,最后甚至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有人绝望自杀,有人满腔愤怒想要在死之前带走徐丽丽,杀了她再自首。
但攻击者跟踪徐丽丽到了停车场,却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不过后来那人被送去了精神病院,听说是疯了。”
旁边的商人摇头叹气,物伤其类:“老了老了,被一个年轻企业后来居上,逼得家破人亡,自己也疯了。他后来一直逢人便说李丽是魔鬼,会化成黑色的水消失。多可笑!怎么可能的事嘛,要相信科学。”
另一人不赞同:“我怎么听说,李丽是养了小鬼?要不然她的公司怎么会效益那么好,总是那么巧,竞争对手不是疯了就是失足落水,意外连连,倒把机会全让给李丽了。”
黑水……?
祈行夜捕捉到了几人谈话中的关键,不由得沉吟。
这些人会觉得那是天方夜谭,但身处污染的祈行夜却很清楚,确有其事。
那个疯了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被吓到而精神崩溃,还有可能是遭受了轻度污染。
污染源徐丽丽……看来,她导致的死亡和各类受伤,要远比资料中记录的还要多。
祈行夜看向不远处的余荼,皱眉向徐丽丽的方向扬了扬下颔,手指划过脖颈做出斩首的手势,示意余荼自己的发现。
余荼了然。
她高坐鲜花与富丽大厅之中,漫不经心抬手撩了撩头发,状若无意改变了视线方向,找准了能够将徐丽丽和她身边人尽收眼底的角度。
祈行夜已经端着酒杯起身,走向徐丽丽。
虽然迷弟身份是临时捏造,但祈行夜仍旧在短时间内将这个空中楼阁什么都没有的身份信息补全,真
的演成了追寻徐丽丽的渴望和狂热。
当他站在徐丽丽面前,他已经不是特殊顾问侦探祈行夜,只是个在徐丽丽父母死亡现场巧合出现,从此改变了一生轨迹的小迷弟。
“李总。”
祈行夜笑眯眯唤了一声。
徐丽丽身边的商人们向祈行夜看来,随即笑了开来:“我就说吧,李总的人格魅力非同小可,看看,这就有追过来的了。”
“厉害厉害,李总有这么优秀的学生,也很值得高兴啊。”
祈行夜前期铺垫的身份在此刻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从旁边桌走来的行为,也让徐丽丽身边的商人下意识认为,他的公司水平就如旁边那桌的地位。
而不是一个被挤进角落里的小公司。
一步垫高一步,祈行夜有了以普通人假象靠近徐丽丽的理由。
他笑眯眯和徐丽丽扯起了滨海市的风土人情,又说起了自己现场现编的A国留学经历。
徐丽丽本来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厌烦。
但随着祈行夜讲述,她的表情逐渐凝固,看向祈行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眼底暗藏威胁。
无他。
祈行夜所讲的经历,分明就是按照资料里徐丽丽的人生经历编造的。
离开滨海市,摸爬滚打拿着自己第一桶金和复仇计划返回滨海市,杀死逼死父母和嘲笑自己的人们,转身又出了国改头换面,以另外一重相貌和李丽这个名字,再次回到滨海市,抹去了过去所有经历,故地重游,却开启新篇章。
祈行夜含笑侃侃而谈,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徐丽丽眼中酝酿的风暴。
在说起A国留学经历时,祈行夜面色轻松,说起了自己遭遇抢劫和袭击的事。
他眼不错珠的盯着徐丽丽。
果然。
在他提到袭击时,徐丽丽明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还是没有做好表情管理,一瞬间扭曲了神情,眉眼狰狞欲怒。
是这个了。
就在那个时候,徐丽丽遇到了缝隙,异化成污染源。
但令祈行夜奇怪的是,为什么污染源能够如此自如的混入人群,并且保持神智?其他那些追随者也同样如此,并没有像另外那些污染物一样,失去神智,堕化成浑噩野兽。
“你的故事很有趣,但抱歉,我稍后还要上台发言。”
徐丽丽歉意:“等有机会……”
祈行夜果断:“那李总留个名片。”
成年人的改变、下次,等于后会无期。他很清楚,但绝不会让徐丽丽就这么轻松跑掉。
身边人看着,还有人在赞扬这段奇特但极有意义的师生情,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认为徐丽丽不会拒绝祈行夜。
一直都在算计别人的徐丽丽,此时却被祈行夜算计,让她被周围的目光和意见所裹挟,无法果断拒绝。
她皱眉想要说不,但身边某位商会会长已经开始催促,让她赶紧给年轻后生一张名片,该是时候说说发言内容的事了。
徐丽丽不快,但还是笑着递了张名片给祈行夜。
不是私人号码,而是公事公办。
但名片是徐丽丽随身携带的物品。
祈行夜的笑容在走向余荼时逐渐回落,最后面无表情,将名片递给了余荼:“每一起污染,都会因为缝隙不同,而有不同的污染粒子,产生不同的效果。寻常调查官会确定污染粒子的效果,区分类别,对应案件。”
“那3队呢?你们的方式是什么?”
余荼抬手,纤长手指夹过名片:“做的不错。”
她掀了掀浓密眼睫,抬眸看向祈行夜,轻笑道:“寻找,锁定,打击,解决。这就是3队的行事方法。”
“你说的
没错,污染粒子各不相同,它是污染的‘指纹’。而指纹,会留在贴身物品上。”
余荼指间的名片灵活翻了一圈,像翻飞振翅的白色蝴蝶,她五指下握,再展开。
名片已经消失不见。
有了猎物的“指纹”,对方就别想再逃掉了。
余荼看向祈行夜的目光热烈:“真是难以想象,你这样举一反三,未言先明的人,竟然被机动1队那个小地方束缚了翅膀——你真的不考虑3队吗?比起1队,3队的辽阔才更适合你。”
头顶的水晶吊灯生气的颤了颤。
祈行夜单手撑着脸,笑吟吟抬头看了眼水晶灯,道:“暂时不考虑跳槽——毕竟职场环境也要考虑在内,我有商南明就足够了。”
余荼挑眉,微微侧身看向祈行夜身后的“保镖”。
商南明勾唇,那张一向看不出喜怒的平静俊容上,竟然在笑。
猝不及防被余荼抓了个正着,商南明皱了下眉,随即恢复成余荼更熟悉的那副平静。
余荼:啧啧,祈行夜这只小狐狸——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有心让商南明听到这话,还是无心之举。商南明,就这么开心吗?
“队长。”
耳机里忽然传来聂文严肃的声音:“徐丽丽在津门饭店预定的房间里,堆满了炸药。”
余荼皱眉:“有多少?”
“房间有多大就有多少,并且是联动的,只要动一个,其他也会接连引爆。和楼下宴会厅的不同,这里是定时的。”
聂文仰头,看着房门打开后直通房顶的炸药堆,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唯恐一个震动就让炸药爆炸了。
有脏弹先例在前,聂文不敢天真认为这只是普通炸药。
如果这些都沾了污染,那必须立刻解决。否则一旦爆炸,别说徐丽丽等人会如何,单是3队,也无法存活。
——余荼想要祈行夜加入3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体质。
不需要借助防护服,就能深入污染中央地带,而不必被防护服上线束缚浪费时间。不论现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污染影响。
简直是天生属于3队的人。
而聂文等人则不同。
他们虽然负责未记录案件,常年与死亡为伴,但他们终究是**凡胎,无法与污染抗衡。
虽然常年打交道,多少能获得一些免疫,但总归不是真正的不受影响。
聂文可以断定,房间里的炸药一旦引爆,任何津门饭店方圆一公里内的人,都会被污染。
包括调查官。
“队长,必须要白翎羽来解决了。”
聂文严肃道:“炸药太重,整个房间所有炸药串联在一处足有数吨重,我无法移动它们,也无法处理。”
余荼:“五分钟。”
她看向祈行夜,又抬头看了眼水晶吊灯。
不必言说,祈行夜已经了然。
他们需要掩护白翎羽从宴会厅离开。
祈行夜抬手向余荼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有办法。
他起身,走向后厨通道。
一分钟后,端着托盘香槟酒杯的服务生从后厨走出来。
被锅底灰和墙壁大白重新画过的脸,被重塑了颧骨阴影和脸部线条,头发又散落下来挡住了部分眼睛,赫然已经是另外一人。
如果不是祈行夜临时找到的服务生制服裤子短了一截,在他的大长腿上表现得像是孩童裤子般可笑,让不放过细节的余荼敏锐观察到,她甚至一时也看不出祈行夜的身份。
察觉到视线,祈行夜在转身的间隙中,笑着向余荼眨了眨眼,又端着托盘向前面走去。
余荼单手支着脸,笑得兴味盎然:“你是
从哪捡来的这么一个宝贝?下次再捡,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我也去捡几个。”
商南明平静注视着祈行夜背影:“祈行夜,独一无二。”
“不会再有下一个,更不会通知你。余荼,不要异想天开。”
余荼耸了耸肩:“我说的是招聘队员,你说的是什么?”
谁家队员还没有下一个?
余荼看着商南明,笑得意味深长。
商南明皱眉。
而装扮成服务生的祈行夜,已经很快接近了前方舞台旁边的电力设备。
他装作被宴会厅边缘墙角凌乱的电线走线绊倒,手里的酒水洒向电线。
一声鸣响伴随着轻烟,整个宴会厅猛地坠入黑暗。
电火花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惊呼声掩护了水晶吊灯轻微的碰撞响动。
一道人影如羽毛般轻盈落下,踩在墙壁上的雕花凹凸,又猫一样从画框边沿上跑过,脚尖点过桌面手扶椅背,最后无声无息落地,没有发出一点杂音,完美融入宴会厅的杂乱惊呼声中。
她转头看了眼祈行夜所在的方位,表情复杂。
只停留一秒,随即快速冲向大门,游鱼般顺着狭窄缝隙滑了出去。
祈行夜能感觉到,有人冷冷看了自己一眼,不过杀意有所减弱。
他明白,是白翎羽已经成功离开。
目的达成,祈行夜刚准备趁备用电力重新接入前离开,就在回身时,猛地和什么东西撞到了一处。
那东西阴冷,黏腻,像涌动的寒冷水潭,刺骨寒凉令人打颤。
一双赤红的眼睛,缓缓在黑暗中睁开,愤怒看向祈行夜。
“不可饶恕,竟然敢伤害她。你知道她是谁?”
那东西声音嘶哑:“你造成的伤害,就用你的命来填。”
祈行夜一惊,迅速抄起手里的托盘向声源处砸去。
但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反而像是砸进了一片水潭,阻力让他连抽回手都无法做到。
如同沼泽,越挣扎用力,陷得越深。
祈行夜眼睁睁的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珠,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占据他全部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