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卷帘门被缓缓撬开。
灰尘扑面而来。
调查官放下工具,转身抬头:“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再……祈侦探!”
惊讶到变了声调。
祈行夜并不在意,微微一弯腰,就敏捷从并未完全打开的卷帘门下率先进入店铺。
他环顾四周,但不见人影。
店铺内很黑,弥漫着混杂尘土的潮湿气味,长久无人的憋闷感。
虽然是白天,外面艳阳高照,但却没有一丝光亮透进来。
店铺四面的窗帘拉得严实,不仅如此,柜子被挪到门前窗前,窗户后面胡乱用绳子胶布将被褥衣服拉起来充做窗帘,厚厚的挡住光线。
就连门后也堵着几个柜子。
原本店铺里的玻璃柜台被挪了过来,死死抵在门后。因此刚刚他们破门进入才越发的艰难。
透过落满灰尘灰蒙蒙的玻璃面,还能看到里面摆放着的招桃花符学业符等等。
但曾经漂亮的摆放包装早就被晃得散乱,不见了本应该有的隆重。
只剩逃亡的兵荒马乱。
像是房子外面将要冲进来的怪物将主人吓破了胆,拼命将所有外面能够看到自己的地方,全都堵得严实,认为只要这样就能够安全。
可是……人呢?
祈行夜刚迈开长腿向里走去,没走两步,就听“当啷!”一声,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看到狼藉的地面上同样到处散落着符咒手串罗盘等物,而自己踢到的,则是一把装饰辟邪剑。
吸引了祈行夜目光的,是剑身下面的一滩黑红。
他目光微凝,弯腰将辟邪剑捡起来。
剑身没有开刃,粗糙做工甚至稍微用力就会晃动,从一开始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没有伤人这一项,仅仅作为一个无用的装饰物。
但厚钝的辟邪剑上,此时却血迹斑驳,还夹杂着黑色粘液,顺着剑身的纹路缓缓流淌,要落未落。
不知道它的主人在离开这里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嘎吱,嘎吱……”
李龟龟踩着一地杂物走进来,刚看到店铺内的景象就震惊了:“这是怎么了!”
他随即反应过来:“他人呢?不会已经变成僵尸了吧?!”
祈行夜耸耸肩,语调轻松:“不知道。”
但也仅仅只是一句安慰了。
在场的调查官和专员们都很清楚,在一个几乎可以确定是污染现场的地方,变成这副模样……凶多吉少。
小王很快带着其他同事向房间外面走去,前后左右翻看了个遍。
这位同行的店铺开在闹市区的角落里,离这里不到一公里,就是一家早已经破败的小道观。
道观里就两个道士,没有名气,香火也不盛,只有住在附近的居民会在逢年过节或是遇到难事时,才会去道观拜一拜神,许个愿求个平安。
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对此并不在意,大的经常闭关入定,常年不见人影。小的就趴在门廊下打游戏,谁要是想进道观就往他旁边桌子上的罐子里扔一块钱,不给他也无所谓,仰躺在廊下专注游戏眼睛一转不转。
算命先生的店铺,多的就是吃道观不要的生意。
不论是看风水,算命,解签,改名,看运势……只要客人有需求肯给钱,他什么都敢会。
但就是没有真本事。
李龟龟再怎么被他师叔嫌弃是个废物,沦落到街头算命摆摊的程度,但他毕竟也是有正经师承的——还有个不知真假的袁天罡第三十代孙的身份。
因此,他很少主动和同行业的其他人来往。
倒是有几个几千人的大群,都是京城里吃这口饭的人,是一个协会组织的。
——只要998就能入会,还给发证书,鲜红鲜红的盖着大章生怕别人看不见。
挂在店铺里还挺唬人的。
很多算命的看风水的同行们都入会了。
李龟龟没有。
998好贵呢,是他和几个徒弟一个月的饭钱了。
这位向他打电话求助的同行,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他好奇的主动问李龟龟为什么不买一个,还嘱咐了他很多过来人的经验,比如怎么吆喝招揽生意,怎么从顾客脸上的表情判断真假,怎么话术,怎么哄顾客掏钱买护身符平安扣……
李龟龟就一个回答:我是有道士证的真道士,不用买。
道士证是真的。
但更真的,是没米下锅的贫穷。
这位同行不清楚李龟龟的肉疼,只恍然大悟,然后肃然起敬。
——有真本事的人,总是会得到旁人的敬佩。
尤其是这位同行并不是滔天大骗,他顶多说两句你有血光之灾要买我888的符咒才可报平安。
混口饭吃嘛。
李龟龟刚入行的时候,得了这位同行不少帮忙,毕竟他师父师叔只知道怎么做个正经道士,却不知道该怎么在街头算命。
“他该不会……真的死了吧?”
李龟龟站在柜台后面空空的行军床前,神情复杂难辨:“就像,我那个徒弟一样。”
死在殡仪馆,连骨灰都没找到的……徒弟。
祈行夜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人各有命,或早或晚而已。”
“不过……”
污染计数器嗡鸣示警。
祈行夜神情逐渐严肃:“相信比起还活着,现在的他,更希望自己能死亡。”
他弯腰凑近行军床,仔细检查。
从接到尸体的示警到现在,第一次检测到污染粒子的存在!
依附于行军床上大片大片早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等级,C级。
“商长官,CC2799,正式立案。”
祈行夜的声音很轻:“这位可怜的算命先生,大概率已经是污染物了。”
商南明平静:“好,我知道了。”
李龟龟却喉咙发紧,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剩下茫然。
“李师父,劳驾。”
专员礼貌向他点点头,从侧身让过的空间走过去,蹲在行军床旁边搜集血迹装进试管,又从行军床里搜集了一些带着毛囊的头发和皮屑,准备送回化验科查证DNA。
周围人来来往往的忙碌,李龟龟却站在原地,茫然得像一抹幽魂。
“祈侦探,房子外面没有异常,后巷我们也看了,垃圾桶也挨个翻过了,什么都没有。”
专员小王从外面回来:“没有证据显示污染物出现在房子外面。”
那算命先生为什么会把窗帘拉得这么紧?门窗全部死死抵住,生怕有人破门而入。
祈行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正准备转身,却听小王犹豫着又道:“不过……确实有一件事,不知道和污染现场有没有关系。”
“他家的电闸跳闸了,不仅保险丝熔断,电线盒里所有电线都烧了。”
小王:“想修都很难修。如果这位没什么事还活着,想要继续在这住,恐怕要找电力局上门重接电线了。”
寻常人家即便跳闸,也很少会有到这种程度的。
不像是普通的跳闸断电,倒像是……什么东西,主动烧穿了电线。
祈行夜皱眉,在房间里寻找可能的原因。
他在
行军床旁边蹲下身,比量着算命先生可能的高度,从周围摆放的水和充电线等人喜欢伸手够得到的物品,来推测算命先生当时的姿势,动向。
将自己的视角与算命先生的视角重合,重新还原事发时的场景。
一道虚影,从眼角余光一闪而过。
……嗯?
祈行夜立刻维持住身形重新看去。
男人的身影,逐渐浮现在视野内。
他一身洗到发白的工装,眼神呆滞的看向祈行夜,空洞没有落点,像在看祈行夜身后的空气,或是在看着其他什么东西。
那双眼珠雾蒙蒙的灰白涣散,没有瞳仁,只有青筋遍布的眼白,吊诡难言。
被他注视着,都会浑身发凉。
像有虫子沿着脊背,迟缓向上攀爬,蠕动,钻进四肢百骸间。
专员们从男人身边走过,却像是路过一片空气一般,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特殊的反应,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
甚至有专员从男人的身影中间穿过去。
虚影打散,化作一片阴暗的黑雾,晃了晃却又随即重新聚合。
男人依旧是那副空洞无神的模样。
专员却猛地停下脚步,捂住自己脖子,难受着皱眉张开嘴,呼吸急促。
同事看见了,赶紧过来:“怎么了?难受?”
专员像是被人割开喉咙一样,“嗬嗬”气音却难以发声。他双手死死压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在按压气管破裂的伤口,皱起的眉眼间有惊恐和求助神色很快显现。
同事怔了下,然后赶紧扶住他往外走:“你碰到什么了!污染物还是什么?快把源头告诉我……”
“阻断剂。”
祈行夜的声音沉稳从房间深处传来:“他碰到了污染物,带他去清理。”
污染计数器始终安静,没有示警。
但同事却下意识选择了相信祈行夜,以最快的速度扶着出现异样的专员冲了出去,大声呼喊医疗专员过来。
现场突发的异常也吸引了分散在周围调查取样的众人,他们快速向房间聚拢过来,想要搞清楚到底什么情况。
却被祈行夜沉声制止:“别动。”
众人立刻顿住脚步。
祈行夜掀了掀眼睫,在盯住男人虚影的同时,也向门外的调查官看去,平静道:“关门,出去,警戒,不允许靠近,不允许进入。”
“直到我主动出去为止。”
门外众人茫然,不知道祈行夜为什么会这样说。
商南明却微微皱眉,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向旁边招了招手:“按照他说的做。”
祈行夜在争取时间,隔绝外人。而他会这么做的唯一原因……就是污染物存在于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