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太快。
被挡在另外一侧的祈行夜在几秒之间,只来得及想清楚商南明的意图,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巨响。
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烈震动。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视野中车辆顶棚在颤抖,隐藏的武器备件从暗格里掉落,车窗外的视野变化,车轮和地面摩擦到火星四溅,刺耳声音针一样扎进脑海里。
祈行夜也不得不跟随巨大的冲击力向一旁栽倒,一头撞向身侧车窗。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来得及本能伸手护住自己的头,但依旧被撞得眼冒金星。
也许只有一秒,也或许是一百年。
祈行夜能感觉到身边人俯身过来,替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等他回神,自己已经站在车外。
而商南明大步流星绕过车身,走向承受撞击的那一侧。
浓烟滚滚,满地狼藉。
红色跑车再如何昂贵,吹捧性能,但它从设计之初就没有为战争服务。而调查局出品,从一开始就为守卫而生。
昂贵跑车被撞成一堆废铁,玻璃碎茬散落满地,前一刻还洋洋得意的李行头抵着方向盘生死不知。
商南明迈开长腿,长靴踩过一地玻璃碎茬,猛然发力将变形严重的车门拉开,在跑车碳纤维构架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中,对李行的伤势视而不见,毫不温柔的一把将李行从驾驶位上拖出来。
软绵绵又矮小的李行被商南明拎在手里,像在拎一块抹布。
李行撞到了他的头,鲜血顺着额角蜿蜒濡.湿头发,晕厥过去。
但他没有昏迷太久。
商南明上下审视两眼,毫不犹豫抬手扇向李行,清脆的声响中,红手印很快在李行脸上浮现,肿了起来。
刚站起来就看到这一幕的祈行夜:“…………”
调查官打人啦——咳不是,是好心调查官路遇昏迷伤患热心做急救,帮助伤患恢复清醒。
哦~多感人啊,打成一片的深厚保护感情。
祈行夜假惺惺抬手擦掉不存在的感动泪水,顺便关了自己的记录仪。
“你拎着他审问,我去他车里看看有没有剩下的液态化污染粒子。”
祈行夜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在冬夜的冷风中恢复清醒,随即立刻检查李行的污染系数。
E级最低。
证明李行贴身触碰过污染粒子,但是并未被污染。
祈行夜遗憾的咂了咂嘴:“咦?怎么就不是D呢?那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他归进污染物了。”
商南明看了他一眼。
祈行夜:“这位市民太热心了,竟然主动送来线索帮助调查案件,那我们怎么能辜负他呢?”
他笑眯眯一撸袖子,抬手猛地发力——
跑车幸存的另一扇门顿时也被拽了下来。
卒。
李行即便在昏迷中,也忽然冷得哆嗦。
祈行夜进跑车寻找污染粒子时,商南明则负责对李行的审问。
他没有耐心温柔等李行醒来,手段简单粗暴。
但有效。
刚被颠簸得七荤八素犯迷糊的明荔枝,刚强撑着从车后座里爬起来往外一看,顿时打了个寒颤。
明荔枝:好可怕……
剧痛之下,李行迷迷糊糊恢复意识。
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漠然没有感情的眼眸。
冷得像高台上供奉的怒目像神佛,不怒自威,居高临下看来,好像他是该死的垃圾。
李行知道自己应该生气。像他往日对待跟随自己的小弟和员工,绝不允许他们瞧不起自己。
但直到现在他才人生第一次意识
到……在有些人面前,他连生气的资格都不存在。
只是,垃圾。
“你,你……”
李行脸肿得两倍大,说话也不利索:“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敢打我?信信信不信我让我妈废了你?”
商南明漠然:“你家现在自顾不暇,你已是弃子,还等谁来救你?”
“你手里的液体,哪来的?告诉我,是你唯一的明路。”
明荔枝恰是时候的从车上拎下来污染物拘束箱,重重放在商南明身边,然后乖巧站好,呲牙笑起来时甚至还有甜滋滋的小梨涡。
李行跟着被震得一颤。
本来还想嘴硬,但一看黑箱子,顿时头皮发麻——这是要杀人装箱啊!
“不,不是,你问的什么液体我真不知道啊!我是好人,好人啊!你抓错人了!”
李行试图求饶:“你放我走,就当没看见我行吗?我家有钱,我都给你,两千万够不够?五千万!六千万!你让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多少钱都行!李氏集团听过没有?”
“听过啊。”
带着笑意的回答从身后传来。
李行费力扭头看去,就见跑车另一边,俊美青年半倚靠在跑车车顶,撑着脸笑眯眯看来。
“抓的就是你李行,李氏集团二公子。”
那青年明明美得像幅画,说的话却是森罗阎王:“你现在爹不疼娘不爱,就算死在外面也没有人在意吧?哦~你也不在日内瓦公约的保护范围内。”
青年点头,拎着手里的牛奶瓶子,悠闲迈着长腿走过来:“不过想了想,好歹也是李家的公子,太粗暴也不好,还是要客气礼貌点。”
李行刚松了口气。
下一秒,却见青年修长有力的手掌一把抬起他的下巴,另一手已经拎着牛奶瓶子做出往下倾倒的姿势:“李公子跑了这么远,还撞了人这么刺激,一定口渴吧?”
青年笑眯眯,瓶口一点点靠近李行的嘴巴:“来,喂李公子喝水。”
“!!!”
李行惊惧万分,顿时拼命挣扎起来:“不!我不渴,不喝!你拿走,拿走——啊啊啊啊啊!!!”
商南明根本不给他挣脱的机会,铁臂般牢牢禁锢,祈行夜捏着他的下巴,连犹豫都没有就让牛奶瓶里的液体倾泻而下,浇了李行满头满脸。
李行杀猪般嚎叫起来,双目紧闭五官皱成一团的扭曲,声嘶力竭却绝望。
但那液体,并没有像李行想象般腐蚀掉他,只是哗啦啦的水声中狼狈。
冷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颤。
半晌,李行才颤巍巍的试探着睁开眼,喘着粗气眼球赤红。
眼前依旧是青年那张笑眯眯的俊容。
落在李行眼里,已经和阎王无异。
“李公子怎么吓成这样?是不喜欢喝水吗?”
青年故作惊讶,随即点点头好像理解:“也对,李公子那么有钱,一瓶水不到两千万怎么能喝呢?”
李行长出一口气,只觉出了一身虚汗,软绵绵虚脱成一滩。
死里逃生……
“那换一个吧。”
青年笑容渐冷,随手扔掉玻璃瓶,碎裂在地面清脆。
他转身,重新拿起另一个牛奶瓶。
铁锈色的透明液体在玻璃瓶中摇晃,衬得那双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漂亮得像艺术品。
却令李行惊恐瞪大了眼睛。
“不,不!”
李行拼命蹬着腿想要往后退,经历过一次惊吓的他远比之前心理防御能力更弱,一戳就破:“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可是李行,你小心我让我妈……”
“啧,多大人了还找妈妈?
你还穿尿裤吗?”
青年皱眉冷呵,神态蔑然:“垃圾就应该找准自己的定位,好好在垃圾桶里待着,不要跑出来给环卫工人添麻烦,懂?”
“如果做不到……那就只剩下死亡一条路。”
青年慢慢俯身向下,修长身躯压倒性的压迫感,阴影逐渐投射在李行身上,像虫子被拖进黑暗中吞噬。
“你妈不教你的事,还需要我来教?”
那一瞬间,李行忽然有一种自己已经死了的感觉。
一股热流,顺着裤腿流淌下去,尿骚味散开。
祈行夜瞬间后退:“啧,好恶心。”
商南明皱眉,不发一言,但也伸手将李行往外送了送,嫌弃的让他远离自己。
短短几分钟,李行心情大起大落,过山车一样惊险令人在刺激后疲惫,再也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祈行夜见状挑眉,知道自己要的火候已经到了。
他摇晃着玻璃瓶碰了碰李行的脸,对方顿时惊恐看来,死里逃生后惊魂未定的软弱。
“很好,看来你很清楚这是什么了。”
祈行夜点头:“我在你车里找到的一箱牛奶瓶子,一共十二瓶,但缺了四瓶,空了两瓶。你都用在哪了?从哪拿到的?”
一共用掉了六瓶。
但目前他们获取的信息来看,一共两名受害人,两瓶液体。
还剩下四瓶呢?
是不是证明还有四个受害人?
如果及时问出来,或许有的人还没有被彻底污染,还来得及救回一命。
祈行夜神情严肃冷酷,提及自己目的性的问话时,便不复刚刚的言笑晏晏。
李行本想做最后的挣扎,狡辩。
但在他被祈行夜粗暴抬起下巴,和那双冰冷的丹凤眼对视时,那一点挣扎之心荡然无存。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我用了,我不知道……”
李行磕磕巴巴:“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偶然发现的,挺好玩,就拿来用了。求你了!别把那东西泼我身上,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普通人!”
祈行夜嗤笑:“现在又改口风了?不说你有钱了?你爸妈呢,还提吗?”
他将牛奶瓶子重重砸向李行的额头,在对方恐惧嘶嚎声中,稳稳将瓶子放对方头上,冷笑:“现在想起来了吗?还想不起来的话,我们可以再激烈一点。”
“别担心,只要你撑住别死了,我有很多种感兴趣的刑罚想要在你身上试试——贴加官?不不,万蚁噬心?也不好,干脆用这玩意儿给你洗个澡?”
李行被吓得哆嗦,溃不成军。
“我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
他崩溃大喊:“我是用掉了六瓶!第一瓶我在我朋友身上试了试,觉得挺有意思效果不错,中午就带着出门玩了……”
在祈行夜和商南明前后夹击的威胁下,再无反抗之心的李行很快失去了嚣张跋扈公子哥的气派,被打回原形鼻涕眼泪一起流,将这六瓶液体的去向全部交待个清楚。
第一瓶试试手,李行又将另外两瓶液体,用针管随手打进了经过的路边水果摊和商店的商品或箱子里,兴奋的想要看看其他人喝下这东西会是什么效果。
但李行很快就没了耐心,他放弃等在商店旁看结果,拿着另外几瓶液体出发寻找新的“刺激”。
这次,他选择了见效更快更直接的方式。
李行喜欢山地自行车,但因为最近和他哥吵架,他很久都没能出城玩,今天得了新玩具,他很快就手痒痒想要加倍快乐。
他骑车驰骋在京城偏僻的小路上,欢快从街巷快速驶过,将小巷墙角堆放的杂物撞得七
零八落,就算前面有行人也不避不闪,反而兴奋的冲上去,看行人狼狈躲闪的模样以此取乐,听着身后传来的怒骂声哈哈大笑。
被骂得不高兴了,就反手泼洒液体过去。
他不在乎对方到底是谁,反正不管是谁,就算是死成一团浆糊,他也能让他妈用钱把对方的命买下来。
一百万不够就一千万,一千万不够就一亿。他的钱多得是,当然要用来找乐子。
街上只要是长得漂亮的美女,或是比他高比他长得好的年轻男性,都会被他嫉妒又厌烦,想:如果没有这些只有脸和身材的穷逼,他一定会更喜欢这个世界的。他有什么错呢?都是这些惹他心烦的人的错,他这叫替天行道。
“反正他们活着也没什么用吧,浪费土地空气,让我连想在城里好好打个高尔夫都没地方。”
李行撇了撇嘴,满不在乎:“他们要是能让我开心一点,也是他们的价值了。”
胆小自卑又依靠暴力强装老虎的人被吓回原形,连说假话的勇气都不会有。
李行说这话,不是想挑衅祈行夜,而是他本身就深入骨髓的这样认为,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而已——祈行夜看得清楚。
就连平日里迷糊又佛系的明荔枝都厌恶皱眉,偏过头不想看。
一股热血直冲心脏。
祈行夜只觉自己眼眶发热,有冲动一拳将李行轰出去。
却被商南明拦下:“案件结束,再处理他不迟。”
他冷静道:“另外两个受害者,以及那两瓶被注射进商品里的,会造成更大范围的随机传播。李行是唯一知道这些污染粒子所在地的人,他还不能死。”
祈行夜:?我说要杀了李行吗?
随即他恍然:哦——是商南明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是商南明觉得李行可以死了。
李行却没听明白商南明话中隐含之意,反而嘚瑟起来:“听见了吗?你不能……”
“嘭!”
重重一拳。
力道之大,甚至让李行猛地甩脸向侧,一口血雾喷出来。
他哀嚎两声却又咳嗽起来,随即含着一口血将两颗牙一起吐了出去。
牙齿滚落地面。
李行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嚎叫起来。
祈行夜缓缓站直身躯,漫不经心的摇晃揉着手腕,笑眯眯点头:“看来李公子不太了解我这种穷人。我除了没有钱,其他什么都有。尤其是脾气——真是对不住,出生到现在,一直没能管理好自己的暴脾气。”
他满含期待的看向李行:“你不介意吧?”
李行鼻青脸肿,满眼含泪,却在祈行夜问话时就开始拼命摇头,反驳的话一个字不敢说。
祈行夜笑眯眯抬眸:“对不住哦商长官,我好像被污染了,污染效果是手有它自己的想法,总是想和李公子亲密贴贴。”
他诚恳道:“我觉得多揍李公子两下,污染就好了。你认为呢?”
商南明唇边的笑容稍纵即逝:“你说得很有道理。”
祈行夜无辜摊手:“反正只要不死就可以了呗,还要什么自行车?谁让我只是个连兼职生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可怜穷老板呢?”
然后,李行看见了流星。
他这辈子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的拳法可以这么快,毫无招架之力,一下接一下落在身上,残影变成一道道划过的流星。
李行被揍得哭爹喊娘,到最后哑得就剩“我说,我都说”几个字了,眼泪都流到干涸。
祈行夜掰了掰手腕,笑着否认:“不,你不想说。”
李行:“啊啊啊啊啊我说!我说,求你了让我说!我自首,我自首,我有罪快把我抓起来吧!我想进监狱呜呜呜……”
放下手时,祈行夜甚至遗憾的叹了口气,意犹未尽。
他惋惜:“很少能找到这么称心如意的麻袋的。”
李行惊恐:“我配合!你们要干什么我都配合!你们想杀了我爸妈我也愿意帮忙!”
对于污染,李行确实毫不知情,他也根本不清楚那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液态化污染粒子,是他和朋友们在一处别墅玩的时候,从别墅角落里某个房间里发现的。
那是一具尸体,已经不知道死了有多久,却没有腐烂,依旧维持着本来的面貌依靠墙角而坐。
像肉身不腐的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