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惊呼出声,恐惧的眼泪堆积在眼角:“怎么会这样?”
年长的医疗官叹气:“过于深入污染现场的核心了吧。”
前进得太远,已经无法折返。
部长却在看到输血袋上的名字编码时,不由得一愣,连忙低头细细打量余荼的面容。
旁边专员疑惑:“怎么了?部长。”
医疗部长却像是确认了什么,神情复杂。
“这个人……我曾经,见过一次。”
在很多年前的调查学院。
她是整个学院里最耀眼的存在,她的光芒,甚至覆盖了当时所有学员,其他人拍马莫及。
她被称为第一,是因为排名的极限只是第一。
却不是她的极限。
断崖式的成绩碾压,第二名被她遥遥甩开的距离堪比南极到北极。
无法追逐超越的差距,令当时很多学员几乎绝望,甚至差点半路放弃。以致于在她毕业前后的数届,都是调查学院历史上毕业人数最少的几届。
——在她的优异所带来的阴影下,没有人敢说自己有能力毕业。
哪怕已经合格的学员,也恐惧着纷纷退缩,拼了命的在学院内继续苦练,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走上最终考验场。
【余荼】这个名字,成为了很多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当时还只是寻常医疗官的部长,则在为调查学院授课,教授急救术的时候,短暂的做了几天余荼的老师。
那时,尚年轻的女孩,就已经表露出了无人可敌的强大光芒。
她一双长腿交叠架在桌子上,懒洋洋的说:比起救自己,我更喜欢杀对方——只要敌人全死了,就没有人能伤到我。
桀骜不驯,光芒万丈。
所有见过余荼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目光,折服在她强大的人格魅力之下。
后来,余荼毫无悬念的顺利毕业,转正……消失不见。
部长曾经以为余荼已经死亡,像其他所有走出调查学院时意气风发的调查官一样,埋骨青山长河,化作大地春泥。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在手术台上,再被唤醒那段记忆。
部长一时怔愣。
他张了张嘴,想要向专员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颓然的无力感。
他做了一辈子的医生,可眼睁睁看着死去的,却远比他所救回来的,要多太多。
“我这样的……还能算是医生吗?”
部长哆嗦着嘴唇,苦笑向专员叹息。
专员不明就里,讶然道:“部长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论是调查局还是科研院,还有比您更厉害的医疗官吗?”
“就连国际上的很多调查机构,都要寻求我们医疗部的帮助不是吗?没有您,很多调查官都会死亡,是您救了他们。”
部长却缓缓摇头。
他听着耳边仪器的警报声,心中一片苦涩。
却在这时,手术室大门被猛地撞开。
众人惊愕转头看去,却见另一位已经穿戴好了手术服的男人,神情漠然靠近手术台。
而他身上手术服的标志……赫然是科研院。
“退下。”
身形修长瘦削的男人平静出声:“既然没有能力救人,就别占着手术台不离开。”
“等,等等!你是什么人?这里不是闲杂人等能进来的,还在手术中,怎么还放人进来捣乱?守卫!守卫。”
医疗官被激怒。
但在那男人身后,却又有另一支团队鱼贯而入,彼此默契的开始重新排布手术室的仪器,并将他们带来的一只只密码箱放在墙边打开,将器械和试剂迅速掏出摆放好。
他们围绕着男人,将手术室重新布置成男人更习惯的模样,训练有素中,却又有着和医疗官群体不同的差异化。
好像对他们而言,手术台上不是有温度、等待救治的病患,而是没有生命的,冷冰冰的实验材料。
就连他们看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无机质的冷意。
令医疗官刚上前,就抖了抖,惊得不自觉后退半步。
“抱歉各位,对于重要包裹的救治工作,就由我们科研院接管了。”
随后跟来的张执,在手术室门口外礼貌颔首致意:“林局长已经授权,有关于重要包裹的生命安全,由明院长全盘接手。请各位立刻离开手术室,这里已经由明院长管理。”
医疗官们吃了一惊,不由转头向被手术口罩帽子遮掩得掩饰的男人看去。
男人只露出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眸,依旧可以轻易看出年轻时俊美,即便到这个年岁,时光也对他格外优待,不曾剥夺他的容颜。
可那双眼眸……却冷得连一点温度都没有。
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沉沉眼眸没有光亮。
灵魂早已死去。
明言在最初蔑然医疗官的医术之后,就已经将他们抛在脑后,自己则站在手术台旁,专注于重伤昏死的余荼。
只是快速的打眼观察,加上旁边助理语速极快的播报余荼的检查结果,明言就已经在心中迅速敲定了治疗方案,语调平静的指挥整个手术室中的人员。
手术刀被递到他手上,刚从实验室拿出来的试剂也被摆在手边。
明言没有一丝犹豫的下刀。
刀刃切割之下,鲜血立刻涌出来。
他依旧眉眼无波,仿佛躺在他刀下的,只是一具无关紧要的尸体。
医疗部长忍不住皱眉,实在看不惯科研院这些没人性温度,不顾伤患死活只当做实验体的家伙。
他转身就想要训斥明言。
却被门外的林不之淡淡叫住了:“部长,出来。”
“这是命令。”
医疗部长磨了磨牙,却还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临走出手术室前,他还恨恨瞪了明言一眼。
“林局长,您怎么能让科研院的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部长忍不住道:“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把生命当回事!您没看到明院长那个眼神吗?那根本不是看一个活人的眼神,和看小白鼠没两样。您怎么能……”
“所以在十九年前,我就告诉那过你,林不之,不是只要善良就能做好一切。”
明言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从手术室里传来:“科研不是人情世故,不行,就是不行。”
他漠然瞥了医疗部长一眼,似乎嗤笑出声,随即扬了扬下颔,示意助理关门。
“守好手术室,不要让无能的废物干扰我的手术。”
部长勃然大怒:“你!”
手术室却已经在他眼前关闭。
就连林不之,都俨然一副默许的模样。
“局长!”
部长忍不住道:“您怎么能这样?”
“如果你能救回她,我也不必去找科研院来。”
林不之掀了掀眼睫,眼中是结了冰的湖泊:“因为我无能的下属,只能让我去主动与明言达成协议,付出交易代价。部长,你怎么看这件事?”
部长默然退到一旁,不敢再言语。
林不之守在手术室外,几乎站成了一尊雕像。
直到数小时后,手术室灯灭,大门再次推开。
明言拆下口罩手套,平静向林不之点头:“她还给你。”
林不之终于长舒一口气,在那根弦松懈之后,站了数小时没有移动的身体发麻,疲惫上涌,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
旁边秘书连忙搀扶。
明言注意到这一点,淡淡道:“你可以在办公室等着,就算你站在手术室门口,也不会改变什么。你又不是医生。”
林不之轻笑摇头:“那不一样。”
“她或许不需要,但当她醒来,如果知道在她手术时,没有一个人关心在乎她的生死,只是汇报文件上一串冰冷的文字……”
“我希望这件事能更有温度一些。我想让她知道,有人在乎她,为她祈祷和担忧。”
明言皱了下眉:“华而不实的无用功。”
林不之颔首:“大概是吧。”
“她怎么样了?污染和辐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据我所知,目前世界上,尚没有应对这两种情况的完善技术。”
“我也没有。”
明言爽快点头,又用古怪眼神看着林不之:“你在幻想什么吗,林不之?你觉得,我是来这里给你变魔术的?”
科研院的科技水平遥遥领先于国际,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远非民用技术可以比拟。
但即便如此,科研院的“领先”,毕竟是以现实世界为参照物来说的。
如果与第二世界相比,还远远不够。
就连第二世界都无法彻底根除的辐射,以及异界能量本身带来的伤害污染……科研院自然也束手无策。
“如果你期待的是耶稣奇迹,那你想多了。但如果你问的是,里面的人是否还在喘气——答案是肯定的。”
明言洗去手上血迹,垂眸时平静道:“她将在科研院安睡,直到科技发展到足以唤醒睡美人。”
林不之沉默良久,才问:“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
明言擦干手掌,常年不见光使得他皮肤尤为白皙透明,在冷白灯光下,整个人宛如大卫雕像般,俊美却没有血色,冰冷理智,透出的非人感令人毛骨悚然。
“你说,远洋科技集团的技术,已经成功令人起死回生?”
他平静注视林不之,缓缓向他伸出手:“把尼尔·汉克的笔记本给我。”
“既然有人能做到,那我也能做到。”
明言扬了扬下颔,漠然道:“我是世界上智商最高的现役科学家。这并非夸耀,而是客观事实。希望你正确看待,林局长。”
——凡是这个时代的人类能够攀登的高峰,就没有明言抵达不了之处。
陆晴舟起死回生的消息,令明言好奇且兴奋,又悉数转化为科学家的胜负欲,骄傲不允许他落后于区区尼尔·汉克的进度。
“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彻底还原尼尔·汉克的实验。”
明言平静问:“还是说,你想要看到你的人全都躺在休眠仓里,等待着不知何时的苏醒?”
林不之勾了勾唇角,却笑了:“明院长,我从来没有轻视你的实力。但是,搞错事态的,是你。”
他抬眸,从容镇定:“你对科研的狂热所带来的好奇心,能让你在尼尔·汉克笔记本的诱惑前,坚持到什么时候?”
“除了沉睡中的调查官之外,调查局还有两千名调查官可以调动,暂时让一两位调查官休息,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但你?”
林不之轻呵:“明院长,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还是,会因为得不到的笔记本而辗转反侧?
话音落下,林不之已经微笑着颔首,随即转身便打算离开。
却被明言叫住。
“等等。”
林不之转身,安静等待。
明言抿了抿唇,还是点了头:“对尼尔·汉克笔记本的研究,由调查局主导,科研院协助。所有研究,都在商南明的监管下完成。”
“如何?”
林不之笑了。
他伸出手:“成交。”
明言站在手术室门外,看着林不之渐行渐远的背影,皱眉时的沉思打破了面无表情的漠然。
“林不之,这个老狐狸……”
他低声冷呵:“这些年,就没见他吃过亏。”
旁边的张执:“…………”
您既然知道,竟然还一而再的挑衅调查局。您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做派,我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先摸脖子——总有一天,林局长忍无可忍,得来嘎了我。
但他到底没敢真在明言面前说出口。
只是恭敬递上手帕。
“院长,您的袖口,还沾着血迹。”
明言擦拭手腕,漫不经心的随手扔进旁边垃圾桶。
白色渐渐落到了地。
男人俯身,从垃圾桶里捡起纯白纸鹤。
他站在混乱后的酒店大堂里,将手中的纸鹤对着玻璃外的阳光照耀,低低笑出声:“祈侦探……叠的一手好手工。”
一身迷彩装,踩着黑色战靴的男人转头,看向酒店外祈行夜身影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眸。
他掏出手机,声音平静向对面道:“祈行夜已经找上陆晴舟,正在追踪中。”
“跟上他,汇报他的路径。”
“是。”
电话挂断。
身边传来犹豫声音:“先,先生?您需要医生吗?”
男人侧首,就看到酒店服务生怯生生看着自己。
他低头,看到自己沾满血迹和火药味的衣服,仿佛刚从激烈交火战区下线,在大火中死里逃生,还残留着火焰烧焦和弹孔的痕迹。
从外套不经意咧开的缝隙间,还能看到草草缠满肌肉虬结的身躯,却又被血污染红的绷带。
男人不动声色抬手拉住外套,遮盖了身上伤痕。
被吓到的服务生回神,心有余悸:“先生您也是楼上商务宴会厅的客人吧?听说在午宴时,有两个人疯子冲进去杀人,太吓人了,好多客人都被玻璃碎片划到了。”
男人挑眉,从怀中掏出照片:“这个人?”
照片上的青年笑得灿烂,俊美面容见之难忘。
赫然是祈行夜。
服务生戚戚点头:“好像是。”
男人点头道了声谢,转身便打算离开。
服务生担忧,再三确认是否需要医生。
却被男人握住肩膀,轻轻一用力,就将他拎了起来,在不远处放下。
力气极大,令服务生无法挣脱。
“不用,只是烧伤而已。”
男人轻笑:“死不了。”
他离开高档酒店,身影立刻融入人群,难以寻找。
电话响起。
“找到祈行夜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