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场的,多是与他所在领域有所关联的合作伙伴,或是潜在合作伙伴。
这个圈子,最热闹却也最不近人情,只看重商业价值和未来潜力,尤其是“面子”——表象的富足从容与否,往往与水面下看不见的底牌有关。
在那些商人们发觉毁掉商业宴会的壮实雇佣兵,并没有伤及其他人,反而是将陆晴舟的安保团队一个个锁喉过肩摔,揍得鼻青脸肿亲妈都不认得,而祈行夜这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物,又追杀陆晴舟离开,明显是冲着陆晴舟去的之后,不清楚内里的商人们,按照惯性思维分析,认定陆晴舟一定是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
谁愿意冒着被一同追责连坐的风险,去与一个被追杀的商人合作呢?
于是最近几日,陆晴舟门前连小猫两三只也没有。
他用来养伤的避暑山庄,更加显得清冷极了。
就连已经谈好的项目,都暂时搁置,任由陆晴舟再三催促,合作方却也只推说要等等。
等什么?
当然是等确认了陆晴舟没有背仇恨,与以往一样值得信赖,并且能带着他们一起赚大钱。
挂断了合作方不断推诿打哈哈的电话,陆晴舟气得在庄园里丢抱枕,大骂这些合作方没有契约精神。
“商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在商言商不假,但也应该有契约精神吧!买定离手,盈亏自负,连这点魄力都没有,还谈什么生意!”
陆晴舟气得重重将手中玻璃杯放在茶几上,力道之大,让水晶碎裂一地。
守在外面不敢言语的保镖们立刻闻声敲门:“陆先生,陆先生你还好吗?”
不等回应,保镖已经情急之下推开门,想要确认陆晴舟的安危。
立刻就被正在气头上的陆晴舟用抱枕砸了个正着。
“滚!”
保镖惊得赶紧低头道歉,转身离开时,还想要关上门。
却被旁边伸过来的手死死握住门把手。
保镖吃惊抬头,就看到队长曲至星冲他缓缓摇头,用口型无声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
保镖感动得瞬间鼻子发酸,没想到队长竟然这么讲义气,陆先生生气的档口也愿意救自己。
他连声感谢,还担忧的想要叮嘱队长注意哪些事情。
却被曲至星不在意的挥挥手拂开。
他轻轻推开大门,在看到挑高客厅内,陆晴舟正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时,眼中不由划过一丝心疼的隐秘情绪。
“先生。”
曲至星的视线下滑,落在陆晴舟手掌处被水打湿的绷带。
本来纯白的绷带已经被酒水染成淡淡粉红色,可更要命的是,绷带中央,一点嫣红缓缓洇开。
因为怒极之下没顾及收力,陆晴舟力度之大,让自己本来已经开始转好的手掌伤势,再次崩开,渗出鲜血。
意识到这一点后,前一秒还算得上从容镇定的曲至星,立刻慌了神,转身呵斥让屋外的保镖去拿来医疗箱。
“知道先生最近心情不好,为什么还要用玻璃制品?”
曲至星不快谴责保镖:“你是怎么做事的,这样的观察力,也能跟在先生身边吗?”
保镖吓得抖了抖,连声道歉。
“杯子是我砸的,你骂他干什么。”
陆晴舟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冷淡道:“要换药就快点换。”
曲至星立刻回身致歉。
陆晴舟皱眉看曲至星,心中郁气忽然散开了不少。
他扬了扬下颔,冷笑骂道:“滚过来,站在门口干什么?准备让大家看看我有多残忍,你又有多可怜吗?”
“抱歉,先生,是我考虑不周。”
曲至星关好门,大跨步走向陆晴舟,在他身边蹲下身,动作轻柔的托起陆晴舟受伤的手掌查看。
祈行夜那一刀极深,将陆晴舟的手掌捅了个对穿。
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都是足以挑断手筋的重伤。
但是陆晴舟不一样。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连核设施都跳过了,鬼门关真切走过一遭又死而复生的人……或者说,污染物。
在污染科技下,他已经被改造成为了半人半污染的存在。
这样的重伤对他来说,恢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先生,我知道您很厉害,您接受的那项实验性治疗,更是让您变得与众不同。”
曲至星叹息:“但是,您依旧有痛觉。”
这样对待您自己的身体,您不疼吗?
陆晴舟瞪了曲至星一眼:“用你提醒?”
不说还好。一旦提醒之后,疼痛忽然间变得明显,从手掌到肩膀,蔓延的疼痛令他整条手臂都在缓缓抽动。
“抱歉,现实,是我多言了。”
曲至星无声叹了口气,转而开始拆开已经被打湿的绷带。
如他所料,在陆晴舟的用力之下,伤口已经崩开,血液顺着伤口缓缓流淌,混杂着酒水微甜的葡萄气味,直冲鼻腔的沉醉。
曲至星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又赶在被陆晴舟发现之前,赶紧将伤口重新处理好,并包扎妥当。
即便他已经尽量将动作放得轻柔,但还是疼得陆晴舟嘶嘶倒吸凉气,皱眉时,眼睛里都带着一层泪光。
“你就不能轻点吗?”
陆晴舟咬牙切齿:“你是伐木工不成,把我当不会痛的木头?”
曲至星连连道歉。
他有些无奈,很想直接劝陆晴舟,既然知道疼,那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呢?
但看到陆晴舟抬手半掩着眼眸的模样,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下去,什么也没说。
只道:“下次陆先生如果生气,可以打我。”
陆晴舟怔了下,垂眸看向半跪在自己脚边的曲至星。
结实高大,一身力量的曲至星,此时却低眉顺眼在他手边。
“我的肉厚实,不会伤了陆先生的手。或者,陆先生如果嫌弃这样太累,也可以让我去砸玻璃,博先生一笑。”
曲至星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先生不会心疼我,不是吗?”
陆晴舟:“…………”
他翻了个白眼,抬手推着曲至星的头让他滚:“把我当什么了?古罗马看斗兽的恶劣贵族吗?”
“你老板我只是个商人,赔本的买卖我才不做。”
他扬了扬下颔,示意曲至星:“你要是受伤,最后医药费还不是我出?”
太不划算。
“是。”
曲至星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赏赐,顷刻间,眉眼间都充溢着笑意:“先生心疼我。”
陆晴舟点点头:“知道就好。”
但话出口之后,他歪了歪头,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嗯……?这话,怎么哪里怪怪的呢?
在已经被气蒙了的陆晴舟想出个所以然来之前,曲至星察言观色,率先开口,打断了陆晴舟的思考。
“先生,祈行夜那边,需要我们制定什么对策吗?”
曲至星低声道:“我知道,因为他,最近老板损失了不少生意。”
又何止是眼前看到的这些。
往日里忙碌的行程瞬间清冷下来,就连很多潜在的合作伙伴都被吓跑了,只敢远远观望。
如果日后陆晴舟还想和他们继续做生意,又要一大笔钱去修补合作关系。
劳心劳力,还要比预想中多花费几千万甚至上亿。
——而这一切损失,都是祈行夜带来的。
只为了报复陆晴舟之前在桃子镇的所作所为,还记恨着他在实验室启动了自毁程序,差点杀死了左秋鸣的事。
“先生以往对这种人,不都是干脆利落的解决?”
曲至星抬眸仰望向陆晴舟:“这一次,也要这样解决祈行夜吗?交给我吧,先生,我可以解决这件事。”
陆晴舟:“?”
他暴怒,抄起旁边的抱枕啪啪打向曲至星的头颅。
“疯了吗?动祈行夜?那可是连那位先生都不敢轻易动一下的人物,你以为祈行夜就只是祈行夜而已吗?他代表的,根本是他身后盘根错节的庞大人脉!”
人类对交朋友这件事,一直都有一个早已经定好的心理限度。
一生能有多少朋友,会有怎样的朋友……有很多,甚至是从孩提时期,就已经做好了规划。
但再如何憧憬,也很少有人会立下目标,说自己要交上几万个朋友。
祈行夜,却是其中绝对的异类。
“我到现在都没有梳理清楚,那家伙到底有多少朋友,又有多少不能惹的人物愿意为他鞍前马后,把酒言欢。”
陆晴舟冷笑:“你现在胆子倒是大了,我都不敢随便动的人,你倒是敢动一动了?怎么,你是想要害死我,还是取而代之啊?”
下属敢比老板的功绩胆色还大?
功高盖主,只有唯一的结果。
陆晴舟看向曲至星的眼神也忽然忌惮,充满探究。
“抱歉。”
曲至星迅速道歉,却又温声补充道:“对不起,陆先生,我没想到这样做会伤害您。只是……”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陆晴舟刚重新包扎好的手掌上,虚虚拢着陆晴舟的手腕:“您受到这样的伤,我又如何能甘心?”
“主辱臣死。先生,不论是怎样的敌人,只要您想要除掉他,我都愿意为此赌上我的性命一试。”
曲至星单膝跪地,仰头看向陆晴舟的目光极为认真,没有半点虚假。
“从您当年愿意给我一次机会,雇佣几乎要被逼死的我在您身边,我就已经是您.的.人了。这条命,是.您.的,您可以任意挥霍。”
曲至星认真问道:“所以先生——您想杀死祈行夜吗?”
不问要不要,只问想不想。
抛弃了所有利益的计算,丢弃理智,只单纯以情感来问一句:先生,您需要我吗?
为了您,拼上这条性命又何妨。
即便是陆晴舟,也不由得愣住了。
他搭在曲至星肩膀上的手,无意识滑落:“你……”
以利益算计人心的精明生意人,从未想到竟然还有人真心爱护自己至此,甚至不惜搭上命。
陆晴舟眼神复杂,抿了抿唇却又冷声拒绝:“不要。”
他翻了个白眼:“我只是个商人,正经商人。对别的没兴趣。”
“再说,你也打不过祈行夜。”
陆晴舟磨了磨牙,恨恨道:“再随便招惹祈行夜,我就是狗!”
桃子镇一事之后,陆晴舟算是看出来了,祈行夜这个疯子,如果想对他动手,要么就一击必中立刻弄死他,要么就闭上嘴乖乖缩回壳里别动心思。
如果没能弄死祈行夜……
那祈行夜的敌人,将迎来迅猛如海啸的反扑。
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人生噩梦。
曾经单打独斗照顾自己,为自己从流浪街头,到拼杀出一条直通京城大学的路的祈行夜,绝非寻常人以为的良善温和。
那张笑容下面,遮掩的是猛兽般不死不休的凶狠。
——哪怕暂时打不赢你,也要从你身上硬生生撕下一口肉来。
祈行夜会从暴雨的街头,救回濒死的左春鸣,也是因为他在左春鸣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影子。
那是出身朱门高第,一生顺遂富贵的人们,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拥有的凶悍。
陆晴舟只要稍作回想起在酒店角落时,祈行夜缓缓俯身看向自己的眼神,就觉浑身发冷。
更加坚定了他此刻拒绝的信心。
“你信不信,你前脚去截了祈行夜,后脚商南明秦伟伟林不之明镜台云翳清左春鸣……就能天罗地网找到我,就算我躲在月球上都能把月球打穿杀死我。”
陆晴舟拽住曲至星的手,认真道:“曲至星,你是觉得自己的薪水太少,在变相要求涨薪吗?”
啊?
曲至星一脸茫然的愣住。
他刚想要为自己解释说不是,就被陆晴舟打断。
“这样,你的薪水翻倍,月薪五十万……六十万。”
陆晴舟语重心长道:“你一个打工的,为老板拼什么命呢?一个月才几十万,你玩命干什么?”
“陆先生,我不是……”
“月薪八十万。拿多少钱,就干多少事,多的一样都不要做。”
陆晴舟拍了拍曲至星的肩膀,嘱咐道:“尤其是记得,给我离祈行夜和他的朋友们远一点。”
那是京城小小侦探吗?
不,那是核.弹。谁碰谁死的那种。
曲至星眼神遗憾又柔软,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陆晴舟砸了个抱枕过来,让他赶紧把玻璃碎片清理干净。
至于之前被合作方放鸽子的事,在经历了刺杀祈行夜的惊吓后,陆晴舟已经生不起来气了。
实在是因为和祈行夜之死相比,商业伙伴放鸽子这种事,太不值一提了:)
消气的陆晴舟,也是直到此刻才顿觉手掌刺痛,顿时眉眼狰狞扭曲,抱着自己受伤的手坐在沙发上骂骂咧咧。
——虽然不敢杀祈行夜,但在自己家骂一骂还是可以的。
骂人犯法吗?
在自己家骂人犯法吗?
陆晴舟悄悄挺了挺胸膛,理直气壮。
但下一秒,他却忽然听到一阵磁性的低低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陆晴舟一转身,猝不及防之下,就猛地和客厅落地窗外的人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陆晴舟觉得自己时间都凝固了。
那站在青翠花园中,还悠闲撸着自己养的凶煞护卫狼犬的青年,不是祈行夜又是谁?
祈行夜穿一件浅粉色衬衫,挽起的袖口文雅又清爽,仿佛是大学校园里的男神,炎热夏日中清爽的风。
他笑得灿烂,抬手向陆晴舟打招呼:“哟,小陆。”
“怎么,闲来无事在骂我玩呢?”
祈行夜歪了歪头,仿佛相识多年的故友般亲切:“一个人聊八卦多没意思,有什么有趣的,要不要和我也说说?”
“哦——”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浑身紧绷戒备的曲至星身上,笑得意味深长:“原来是在商量着怎么杀我吗?”
祈行夜笑得灿烂:“所以,有结论了吗?”
陆晴舟:“…………”
“你是怎么进来的!!!”:,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