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明白了晏先生的打算。”
伊芙波娃平静道:“科研所已经给了他他所想要的,远在变.革.的人们席卷整片大陆之前,晏先生的计划,就已经开始推动了。而以你的到来为终点。”
她缓缓抬头:“晏先生的计划,已经成功。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组公式,第二世界就将全面侵入现实……已经是离弦之箭,无可挽回。”
“所以,本就不赞同晏先生计划的我,也被当做废棋处理了。”
伊芙波娃嘲弄笑了下,摊手道:“看,所以我说,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晏先生。即便是他父亲,也和他是全然不同的人。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借由我的生命……降临的神。”
祈行夜敏锐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信息:“不赞同?”
“所以,你才会亲自带我们进入科研所。”
他的思维迅速运转,顷刻间恍然大悟:“你是想借我的手,终止晏洺席的计划。”
闻言,伊芙波娃缓缓勾起唇角:“我没有找错人。”
拢起散落的头发后,伊芙波娃不再是之前乖巧女学生的模样。
她有着斯拉夫种族顶级的美貌,五官锋利而艳丽,即便岁月流逝,却从未损毁她的美,依旧是当年敢与整个科学界为敌的飒爽果决。
“我会同意帮助晏先生,是因为这是我欠他的。我生了他,却没有做他的母亲,而是利用他完成了我自己的事业。所以当他来找我时,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
伊芙波娃轻笑一声,冷声道:“他杀了,晏安。”
“他亲手摧毁了他父亲的理想。”
她就站在穹顶的日光下,一袭纯白制服笔挺利落,冷得像出鞘的刀。
“他杀死晏安的理由,是他不认为晏安的理想有利于世界,所以取而代之。可是在我看来,他的理想,同样无法改变世界。”
伊芙波娃冷声道:“他认为,可以用当年亲笔信的愧疚感绑缚住我——他确实做到了。”
“前提是:别动晏安。”
她一字一顿道:“我只是愧疚于他。”
“但我真正感激,并且发誓回报的,是晏安。”
伊芙波娃·Y·彼得罗夫。
将晏安的姓氏郑重放进自己名字里的强硬科学家,从来不是任由利用的软柿子。
她可以忘记晏洺席对晏安的残酷,但那唯一的原因,必然是晏洺席的正确高于晏安。
可现在在她看来,却并非如此。
“我需要有人,终结晏先生的计划。”
伊芙波娃锋利的目光直直射向祈行夜:“这同样也是你的目标。”
“所以,帮我。也帮你自己。”
看到这样的伊芙波娃,祈行夜在心下感叹,他总算是明白了晏洺席的样貌和脾性继承自谁。
“你想怎么做?”
祈行夜问:“晏洺席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衔尾蛇盘踞现实二十年,却从未有人能真正窥见其全貌。
即便是伊芙波娃,这个本应该最受晏洺席信任的人,也无法掌握全部的计划权限。
“晏先生是个警惕多疑的人,他从不让自己的部下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更是会将完整的计划分割成无数份,将每一部分交给一位负责人,而就在这个负责人之外,还有另外的替补在准备,只要A计划出现意外,B计划立刻就能接过权限,让计划不受干扰的继续运行。”
伊芙波娃声音平淡,对此接受良好:“就算对我,他也早就预防着我会背叛他,已经做了应急预案。”
“晏先生在第二世界的力量,并没有全都放在科研所,而是三权分立,分散在了不同的地方。”
“比如,负责研究实验,复现遗迹科学的科研所。以及,为第二世界的入侵而做准备,融化所有辐射和污染物成为污染能量的另一处隐秘之地。”
那是连伊芙波娃也不知道的地方。
但是以她对晏洺席的了解,她知道对方一定会利用混乱,干扰她的视线,让她无法注意到晏洺席在第二世界的其他布局。
比如,以余荼为首的人们。
这也是伊芙波娃关注余荼的原因。
整个第二世界的大陆都陷入混乱,过往上千年勉力维系的平衡一朝崩塌,所有堆积的不满和怨气全部喷发,各方势力焦头烂额,自救不暇,科研所也早早按照计划,准备接纳四分五裂的力量,整合为一。
但是,没有人知道就在那片混沌中,有多少行动在趁乱隐秘进行。
各方势力有的发现了,有的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武器和人员,都在极具减少。
就连管理署也只以为,那些失踪的人和污染物,包括丢失的超现实武器,都是余荼为首的人趁乱杀死和带走。
但他们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合作伙伴。
“如果我说,那些人,都是晏洺席另一支势力的人杀的呢?”
“第二世界的所有生命,长年在高浓度辐射下存活,早已经与辐射能量本身无异。就像管理署曾经为了进入现实,而把他们的人化有形为无形,以能量传递过界壁。现在,晏洺席杀死第二世界的人和污染物,将他们变成纯粹的能量,一旦界壁失效,就能进入现实,作为新的能源进行使用。”
“这也是晏洺席计划的一部分。”
伊芙波娃勾了勾唇角,笑得嘲讽:“但也正是这支隐没在阴影中的力量,将管理署和乐园捣毁得四分五裂。”
“我本来以为晏洺席是不想让科研所与这件事扯上关系,所以才不让我知道那支力量的存在。”
“却没想到,原来它是我的替补。”
哪怕科研所全体都背叛了晏洺席,也有第二,第三梯队来接替科研所的工作。
届时,第二世界的能量依旧会如约向现实倾倒。
无人可以阻止。
晏洺席早早布下的计划如一张编织细密的网,不论事情向何种方向发展,有怎样的突变,都无法突破这张布下的天罗地网。
伊芙波娃曾经是晏洺席力量的一部分。
她赞叹于晏洺席的聪慧与强大,高兴于他们取得的胜利。
可直到她想要脱离晏洺席,才忽然间惊觉:晏洺席的强大,竟然恐怖至此,令人生畏。
“我从未见过晏洺席算漏过什么,即便是他父亲的死亡。”
伊芙波娃垂下眼睑:“既然我已经是弃子,那下一个他要杀的,很可能就是我。”
“如果我们的目标是共同的,我可以帮你。”
祈行夜皱眉:“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找到科研所,就等同于对你的放弃。”
伊芙波娃挑了挑眉,视线在祈行夜和商南明之间梭巡。
“如果晏洺席在调虎离山……”
她的话语刚起一个头,祈行夜就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大眼眸。
“……那晏洺席的目标,会是谁?”
伊芙波娃笑着问:“与我的价值等同,足够让晏洺席一换一的另一个存在,是什么?”
祈行夜立刻脱口而出:“枫映堂!”
他忽然间意识到,他们所有人离开调查局,各自奔赴一线战场,不论是他和商南明,还是林不之余荼,都没有足够重量的人物坐镇调查局。
只有一个枫映堂,是整个指挥系统的中枢。
——如果商南明离开现实,进入第二世界,那晏洺席只需要劫持枫映堂,就有足够时间得到他想要的,令调查局指挥系统瘫痪。
战局危急,任何一分钟的耽误,都有可能导致战机延误,全线崩溃。
能比伊芙波娃这位科学家还有价值的,是谁?
……明言。
祈行夜想起伊芙波娃告诉他的事:晏洺席只剩最后一组公式。
如果连伊芙波娃都推导不出这组公式,那放眼全世界,唯一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被调查局藏了二十年之久的明言。
“所以,蔡琰为只是为虎作伥的伥鬼,引我们进入第二世界。”
祈行夜缓缓看向商南明:“恐怕,现在调查局后方,已经失守。”
他们与晏洺席,彼此双方互相摸到了对方的阵营核心。
一个劫持着伊芙波娃,一个握有明言。
刀刃同时抵在对方致命处。
——最后比拼的,只剩下……谁的刀更快。
不死不休。
祈行夜的心脏向下沉下去。
商南明却平静转眸看向伊芙波娃:“枫映堂的权限失效时间是45分钟。你呢?”
伊芙波娃怔了下。
“还没有到最后一秒钟。不是吗?尘埃落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即便最后一秒,也有翻盘的机会。”
商南明依旧眉眼淡漠,不论怎样的异变,都惊不起风浪:“彼得罗夫女士,你选择的从来都不是晏洺席,而是晏安。而晏安,死于晏洺席,现在他又准备来杀死你。”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我们是朋友。”
商南明掀了掀眼睫,看向伊芙波娃的眼神沉静:“所以现在,决定权在你手里——是怀抱着对晏洺席虚无缥缈的期待,然后死亡。”
“还是与我们联手合作。”
没有人比伊芙波娃更了解科研所,更清楚晏洺席的计划。
她曾经是晏洺席计划中的关键枢纽,于是当她反叛,带给晏洺席的伤害也一定远胜其他人——哪怕晏洺席有所预料和防备,也必然会受伤虚弱。
而对商南明,只要多争取一秒钟,也是多一分的胜算,是他的胜利的一步。
商南明眼里没有输赢,只有他与祈行夜同在时,一向取得的结果。
而祈行夜,未尝败绩。
他不会去思考如果输了怎么办。
他只会想——“帮助我们,更是帮助你自己。”
商南明向伊芙波娃伸出手:“同盟?”
伊芙波娃定定看着商南明伸向她的手,半晌,她低低笑出声,瘦削漂亮的手掌有力的握住了商南明的手。
“当然。”
“亲眼看到你们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晏洺席会如此忌惮你们。”
她笑着向祈行夜眨了眨眼:“恭喜,你找到了一位好的爱人。而好的爱人,会带给你全世界。”
祈行夜:“……!”
“我们还是来谈谈同盟的事吧。”
他假咳一声,强行压下又有涌上来趋势的红晕,赶紧转换话题,正色问:“科研所内,就没有什么能制止晏洺席的吗?”
“能与整个科学界对抗,洗清污名,从导师手里夺回自己论文的人,可从来不是甘心等死的懦夫。”
祈行夜语气笃定:“伊芙波娃,你留了其他后手。”
不然,伊芙波娃也不会还有心情站在这里。
“建造系统的人,会给自己留下访问的后门。为帝王建陵者,也会思考自己的退路。”
伊芙波娃挑眉道:“我已经不再是会对导师抱有期望的小女孩了。”
她看了眼手表,向两人摆手示意跟上来,随即边操作终端边向实验室门外走去。
“他说的没错,就算晏洺席发现我,我的权限也还有十分钟的有效期,足够我们做些什么了。我打乱了守卫巡视的排班,空出两分钟的空窗期,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去我的私人实验室……”
伊芙波娃的声音,在抬眸看清实验室外的模样时,戛然而止。
横尸遍地,血溅白墙。
这一整层负责巡视的守卫,全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而在中庭摇晃着荡来荡去的水晶吊灯上,白翎羽咧着笑意抬手打了个招呼:“哟!”
伊芙波娃缓缓睁大了眼眸。
聂文也从尸堆里直起身,看到伊芙波娃,他赶紧将沾着血的双手背到身后,紧张的眼神询问祈行夜。
祈老板,这位变成自己人了吗?要攻击吗?
伊芙波娃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惊愕转头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笑眯眯一摊手:“不好意思,虽然我骂晏洺席是变态,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如果伊芙波娃你没有同意和我们联手,我总是要有候补计划的嘛。”
伊芙波娃惊讶,指向眼前化为屠宰场的科研所:“所以,你就先下手控制了科研所?”
聂文诚恳道:“不是整个科研所。”
他老实极了:“科研所的守卫确实很专业,我们只来得及占据一小块。”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当然,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别担心,聂文,她没有苛责你的想法。”
祈行夜向伊芙波娃眨了眨眼:“谁不喜欢自己的同盟更强一点呢?谁喜欢在战场上还带小宝宝~对吗?伊芙波娃。”
伊芙波娃笑了:“现在我可以确定,我们确实适合联手,这场同盟,才终于有了能在晏洺席手底下胜出的概率。”
如何能消灭黑暗?
比恶徒更恶,比黑暗……更黑暗。
小煤球球从祈行夜肩头蹦下来,遵循他的意志,将所前进路线上遭遇的所有阻碍,全都一扫而空,清理出一条通往目的地的血路。
他们的目标,是位于灯塔最顶层的实验室。
占地宽阔的空间,是独属于伊芙波娃一人的私人实验室。
在那里,她早早就准备下了制动整个科研所的后门,只要到达实验室,让制动系统开始运行,灯塔就会熄灭它的光亮,无法为能量的冲击指引方向。
到那时,就算晏洺席拿到明言给出的公式,做好一切准备,也会因为失去灯塔而有失败的可能。
而晏洺席准备了二十年的庞大计划,他不会接受任何失败。
那就是伊芙波娃能与晏洺席谈判的筹码,是她最大的一张底牌。
果然,就像商南明所言,就在他们前往实验室途中,晏洺席开始切断了伊芙波娃的权限,向整个科研所宣告她的反叛。
霎时间,前一刻还高高在上被众人尊敬的所长,下一秒就成为了守卫们的敌人。
一波接一波的武装士兵们前赴后继的冲来,想要将入侵者杀死。
但小煤球球快乐的上下飞舞弹跳,像个闲不下来的蹦蹦球来回弹射,凡是它所过之处,所有士兵都倒地不起。
加上白翎羽和聂文的护卫加持,他们保护着伊芙波娃,在她残余权限的帮助下一路拼杀,冲向最顶层的实验室。
血液流淌了一地,顺着台阶汩汩流淌,覆盖了纯白的空间。
而祈行夜等人,终于在血色铺就的红毯中,看到了旋转向上楼梯尽头的实验室大门。
红与白互相纠缠交织,如生命的螺旋。
纯白门扉静静矗立在终点,等待着祈行夜推开它,终结二十年来的死亡和谋算。
祈行夜大跨步踏上台阶,身先士卒,毫不犹豫的奔向终点,沾着血迹的手伸向纯白的大门——
“吱……嘎!”:,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