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现在已经能单独行走了, 只不过还在恢复期,身上也绑着固定的板子,行动比较迟缓。
白开也没跟着他, 任由他把轮椅扔在了病房门口,独身进了宋洛的病房。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比江郁病房里的更加浓烈,仿佛这里不是一间病房,而是什么无菌培养地,即使开着暖气, 暖气很足,也依然觉得冷。
江郁觉得像宋洛这么怕冷的人,一定会觉得冷的, 尤其现在是冬天, 很快就要过年了。
江郁弯腰有些困难, 稍微动作幅度大一点就会感觉到疼,不过这点疼对他来说完全在能忍受的范围里,以前饱一顿饿一顿的, 什么苦没吃过。
他拉了张椅子在宋洛床头坐了下头, 床头的仪器安安静静地工作着。
宋洛的身上也插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
这些仪器运转着, 告示着别人, 躺在这儿的人还好好活着。
生命体征正常,一切都很正常。
江郁握住了宋洛的手。
宋洛是真的很怕冷。
他的手是冰凉的, 能轻易地摸到他突出的指骨骨节。
瘦了很多。
以前这种情况,江郁会毫不犹豫地握着宋洛的手给他取暖, 但现在他的手也是冰凉的。
江郁抓了宋洛的手一秒,又立马给放开了。
病床上的宋洛毫无察觉,呼吸起伏的频率没有变动一下。
江郁突然又觉得很疼了。
胸口疼, 腿疼,头疼,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疼,好像过去三周积攒下来的疼全都爆发了出来,疼得他难以呼吸。
寂静的、没有光的病房里,除了仪器运转的声音,就只剩下了江郁粗重的喘息声。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和宋洛说。
比如电影还没看,你快点醒。
比如他早就想和他一辈子捆绑在一起了。
……
但最后,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只有一句:“哥,我好疼。”
“你是不是也很疼。”
平日里总喜欢冷着脸的大男生,此刻近乎崩溃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除了宋洛,没有人看得到他现在的脆弱。
有那么一瞬间,江郁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
但仔细想想,如果是宋洛醒着,他应该也会很难过,那不如让自己难过。
但是,明明梦见过了。
梦见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却还是让事情发生了。
江郁想去碰宋洛的手,但还是没碰。
太冷了。
他冷,宋洛也冷。
不能让宋洛更冷。
江郁在病房里待了十五分钟,白开给的时间。
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来给自己送午饭的陈姨。
陈姨也没想到江郁在这儿,愣了下,擦了擦眼角还没干的眼泪,笑了笑:“小少爷……”
江郁扶着墙,陈姨就连忙去搀扶他,让他重新坐回了轮椅上。
“我来看看少爷,小少爷要回病房吗?”
她也没问别的。
这段时间江郁一直在自己的病房里活动,一开始是白开不让,后来是江郁不提。
明明就是楼上楼下,但就是一直没见。
但没提,不代表不想见。
陈姨低下头,看着明显也瘦了不少的江郁。
虽然每天都在很好地养着伤,但江郁还是瘦了。
江郁嗯了声。
陈姨就推着他走,边走边说:“小少爷恢复得好很快就能出院了,最近吃得很淡了吧,等好了就能吃点重口的……”
宋洛最烦吃营养餐。
江郁不一样,哪怕每天都是重复的,他都会全部吃掉,没有一点点怨言,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没有情绪起伏,没有自主意识。
“陈姨。”江郁突然开了口,打断了陈姨哽咽的絮叨,“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宋洛。
明明说过,等他变得强大了,就要保护好宋洛。
陈姨脚步一顿,推着人进了电梯,才说:“少爷会伤心的。”
江郁冷淡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缝。
巨大的悲伤似乎要溢出来。
但最后还是被他给缝合上了,只剩下一句没什么情绪的,“好。”
江郁不舍得让宋洛伤心。
-
江郁的学习能力很强。
他似乎天生就是适合管理的。
虽然处在恢复期,但白开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江郁的白天几乎在压榨时间中度过。
没什么情绪地学习,没什么情绪地吃饭,没什么情绪地养伤复健。
但对他来说这并不算是煎熬。
熬过白天,傍晚会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属于他和宋洛。
他现在能每天去看宋洛。
虽然宋洛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没有什么要醒来的迹象。
但这日复一日的生活,也总会有那么一点时间,属于两个静静相爱的人。
“宋洛,今天过年了。”
江郁套了件红色的毛衣,身上的固定板已经拆掉了,他坐在宋洛的病床前,替宋洛把额前遮掩着眼睛的碎发拨弄开。
今年是格外漫长的一年,比往年都要多出一个月来。
才让新年延迟到现在。
但宋洛还是没看到。
到了晚上,病房里的窗帘就拉上了,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