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绥踉跄一下,差点搂着季郁呈一起摔在地上。
季郁呈倒在他怀里的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身体虚弱往下滑,宁绥的脚步迫不得已凌乱后退,后背被男人的身躯逼得贴在了冰凉的墙上。
从走廊尽头窗户的视角看去,他简直像是被刚醒来的男人以侵犯的姿势,居高临下地压在了墙上,并且逃不开地抻着脖子,后脑勺贴在墙上,无法动弹。
季郁呈两只手垂着,脑袋砸在了他的颈窝处,滚烫而苍白的脸贴在他的脖颈上,两人紧紧相贴,季郁呈的胸膛在他怀里起伏,灼热而粗重的鼻息落在他脖颈上,一下,一下,烫,颤,仿佛一下下地吻上去。
医院走廊空气的寒冷与这种潮热形成了剧烈的对比。
身前热身后凉,宁绥浑身登时起了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垂眸,视线落在怀里的人上。
高大的男人睫毛在抖,扫在他的侧颈上,既强势又脆弱。
宁绥心头一跳,头一次意识到怀里的植物人老公是个活人。
四周的空气死寂了那么一两秒。
病房里被拔掉的仪器传来“嘀嘀嘀”的声音。
宁绥最先陡然反应过来,大喊:“医生!医生!”
老爷子瞳孔猛缩,也紧跟着反应过来:“医生!快救救我孙子!”
一片惊慌失措的混乱后,脚步声匆匆,季郁呈又被送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大灯重新“啪”地一下打开。
院长进去之前被老爷子拉住,安抚地拍拍老爷子的手:“既然能醒来,说明危险期已经过了,请放心,接下来最坏的情况也无非回到之前的状况。”
老爷子眼里涌出激动的泪花。
只要能活着就好,郁呈还那么年轻……只要能醒过来,他再也不逼着郁呈去当个事业机器了!
季云和季逸对视一眼,脸色都无比的虚。
居然不会死?
这侄子还真是命大!
现在,现在他们要怎么办?!
季郁呈是个报复心理极重、手段狠辣、憎恶背叛的人,他刚接手季氏那年,季云和季逸不过动了和他争的心思,他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却不惜以让季氏损失惨重为代价,把季云和季逸变成其他股东眼里的废物。
这一招实在太狠,以至于他躺了两年,季氏那群股东也全都站在老爷子那边,不肯让季云和季逸中的一人上位。
现在他们以为他快死了,来逼宁绥交出股份,待他彻底好转醒过来,又会怎么整他们?
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季云越想越是阴影重重,后患无穷。
当年季郁呈顾及着她和季逸是他的姑姑和叔叔,没有斩草除根,可这一次被逼到病房门口,不会彻底动怒,对他们下狠手吧……
她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拢了拢貂毛大衣,走到宁绥面前讪笑:“其实,我和郁呈他叔叔,今晚这一出,就是开个玩笑,让小绥见笑了。等郁呈醒过来,你们一块儿来姑姑家吃饭啊。”
“……”倒也真是能屈能伸。
宁绥视线仍落在手术室的门上,配合地笑了两声:“呵呵,这玩笑还挺好笑。”
季逸脸色不太好,但也不愿意眼瞧着季云化干戈为玉帛,最后这仇恨全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咳嗽了声,道:“对,其实我和你姑姑来之前就商量好了,郁呈就是个对自己的东西和人看得很重的人,别人碰一下都不可以,我们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故意的呢,我们也希望郁呈早点好起来,这不一激将,就把他激起来了?”
这说的是人话吗?
一旁的季老爷子气得发抖,一拐杖打过去:“给我滚!”
两人既胆战又尴尬,赶紧借机跑了。
季逸匆忙进电梯时,将宁琛撞了一下,宁琛连忙道歉:“对不起。”
走进电梯的季逸和季云扫了一眼宁家这三人,眼底充满了不屑。
听见宁绥继承遗产,他们就赶紧眼巴巴地跑过来了?就忘了当时逼嫁的事了?
宁家这一堆人还真是吃相难看……
要真说起来,还真只有宁绥能入得了他们的眼。
电梯门关上下行,宁琛并未将季家叔叔和姑姑的瞧不起往心里去,他此时此刻满脑子都是震惊……以及激动。
他忍不住走过去,在靠墙站着的宁绥身边压低声音:“你怎么不早说?害我误会。”
怪不得他之前打电话警告宁绥时,宁绥一副根本不着急、淡定的样子。
季郁呈居然在事故发生之前就喜欢宁绥了,还将话说得那么透骨……也不知道宁绥为什么这么大能耐,让季郁呈那种从来冷性冷情的人神魂颠倒,不惜下手抢弟弟的恋人。
不过这样一来,圈子里那些之前都在笑话宁家为了攀附季家不惜把儿子送去冲喜的人,总算能闭嘴了。
可不是他们宁家千方百计往上爬,那是季郁呈求着他们宁绥嫁过去!
有了季郁呈撑腰,宁家在这圈子里总算可以挺起腰杆子了。
宁绥简直不想和这个便宜哥哥多说半个字。
他转身看向周助理:“能帮我送客吗?”
周助理把宁琛往电梯那边赶:“我家大少爷需要安静,您三位请。”
吃了闭门羹,宁琛也并不介意,拉着还想去和宁绥说上两句话的宁母进电梯。
“季大少爷还没恢复,现在就别去打扰他们了。”
“不过宁绥这小子,倒真是我看走眼了。”宁琛道:“今天这一出,倒真是没想到。”
在替嫁一事之前,所有人以为季郁呈醒不过来,没几年可活,季家的财产未来都会落在季之霖手上。宁琛也不例外。
所以当宁绥嫁过去后,宁琛根本没想着这个弟弟对自己家能起到什么帮助的作用。
反倒是宁远溟,如果能顺理成章地和季之霖在一起,那么以后便能借季家的力,帮助宁家扶摇直上。
可万万没想到,现在季郁呈不仅醒来了,还将宁绥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那事情的发展方向就陡然变了啊……
季郁呈一醒,季之霖还能捞到季家的半点油水吗?
想到这里,宁琛心头喟叹,下意识看了一边的宁远溟一眼。
宁远溟脑子里嗡嗡响,神思恍惚,连进电梯都是被宁母拽着进去的,双脚麻木地站在电梯角落,根本没察觉大哥的眼神。
怎么可能呢?!
季郁呈怎么会说出那些话?!事故之前他根本不认识宁绥!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这个跟着季之霖去了季家十几次的人的名字——
自己连名字都不被他记住,宁绥却能被他看上,整整觊觎了三年?
还死缠烂打?
宁远溟仿佛被扇了一个耳光般,心底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
这头,宁绥在靠着墙的长椅上坐下来,思考了下,掏出手机,给林满发去一条信息:“后天的慈善晚会,人满了吗?”
这几年林满一向没日没夜地工作,这个点自然还没休息,很快就回了过来:“这种慈善晚会只看身份,不看名额,怎么了?”
宁绥回:“我要出席,帮我准备一下。”
林满有点惊讶:“阿绥,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不喜欢是一回事,但现在季郁呈和季老爷子内忧外患,宁绥也不能就这样被一个病人保护。他回:“我会以方的身份过去。”
林满没再多问,事实上这个圈子消息长了脚,何况是季家的事情,季郁呈昏迷的事情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他猜宁绥忽然决定认领Fang的身份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好,我会帮你准备西装。”
发完信息,收起手机,宁绥搓了搓脸。
医院外天寒地冻,他的双手冰冷,但脸颊和脖子还是热的,仿佛还残留着方才季郁呈将脑袋埋在他胸前的滚烫余温。
季郁呈说的那番话太过有震慑力,简直把他吓懵了,他都有一瞬间以为季郁呈说的是真的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三年前季郁呈根本见都没见过他。那场采访也只是他单方面因为季郁呈长得好看,多看了几眼。
至于什么“觊觎”、“没他不可”就更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