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乾安的声音已经变调了。
“方乾安!你等等!等我!”
李秀喘着粗气,在方乾安的哭嚎中,他自己也不自觉哭出了声音。
一种可怕的直觉袭击了他,如果他再没有办法及时打开这扇门,方乾安……
方乾安可能就直接死在这里了。
可是,以他的身板,根本就不可能用蛮力撞开这扇门。门锁得太严实了,要开门除非他能找到钥匙。
等等,钥匙?
李秀蓦地想起了,之前那个脸色青灰的“男生”放在自己掌心的东西。
那枚被他丢到地上的钥匙!
“方乾安,你再坚持一下,我去找钥匙,我马上就来救你——”
李秀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虽然他的右脚疼得发疯,跑回去的路上他似乎还摔了好几跤,可他却已经不太记得了。他害怕得已经快要疯了。
胸口很疼,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在回房间前李秀一直觉得很恐惧,他很担心等他回去时地上的钥匙已经不见了,就像是他在镜子中撞见的鬼魂那样。
谢天谢地,一直到他回去为止,那枚看上去平凡无奇的钥匙依然还在地上。
李秀一把抓起钥匙,重新冲回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把钥匙塞进锁孔时,因为眼前一片模糊外加手抖,李秀手滑了好几次。
偏偏就在此时,房间里方乾安的哀嚎蓦地消失了。一种死亡的气息忽然间笼罩了他。
“方乾安!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回答我啊!”
李秀惨白着脸,呜咽道。
“咔嚓——”
终于,钥匙对准了锁孔,锁舌被打开时,发出了一声干涩的声音。
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
房间里一片昏暗。
这是一间非常逼仄狭窄的房间,唯一的窗子只有位于墙壁上方的两条狭窄气窗,光照严重不足,空气中充斥着霉味的潮气。墙上贴着好几张涂鸦,是用作文本上撕下来的纸画的。画的内容大多都是一个小孩与一个女人手拉手的图像,跟普通的儿童画相比,画的颜色很少,只有红色和黑色,就像是绘画者只有这两个颜色的画笔似的。
在画的一角,可以看到非常幼稚的大字。
“妈妈和我”。
画纸的边缘已经染上了霉菌。
房间的一角艰难地塞着一张儿童床垫,凌乱的被套堆积在一起,可能从十多年前那场惨案开始就再也没有人动过,现在,早已过时的卡通印花上,已经长出了一团又一团漆黑的霉菌。
床垫后面是一个尿壶——如果不是在条件恶劣的城中村长大,恐怕就连李秀也不会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放置了这些东西之后,整个房间里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而方乾安偌大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他背对着门口,双手抱头蹲在床垫的角落,嘴里口齿不清地絮叨出声。
“呜呜呜……呜呜……这里好黑……我好怕……放我出去,求求你了让我出去……”
李秀听到了方乾安恐惧的哭泣声。
“方乾安,没事了。”
来不及多想,李秀冲进了房间,抱住了方乾安。
“我们走,我们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等出去了就没事了,方乾安,你冷静点!我抱不动你……”
李秀环抱着方乾安,双手甚至环不上那个傻大个的肩膀。
就算是在正常的时候,天生就比其他人瘦小许多的少年也不可能拖得动方乾安这种大个头,更不要说此时,李秀自己也已经吓得脱力,完全使不上力气。
然而,鬼屋里那种超乎常理的阴冷和恐怖却是那样的清晰。
李秀几乎都可以感觉得到,那种无形又极端扭曲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朝着自己逼近。
别说是方乾安了,就连李秀自己,现在也在呼喊中不知不觉染上了哭腔。
“我们赶紧走吧,方乾安,赶紧走……”
就在李秀陷入绝望之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忽然响起,一道气急败坏地声音突兀地从门外传了进来。
“阿秀?艹,你他妈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快找你找疯了。”
李秀猛地回过头,看向了门外逐渐靠近的那个高大的身影。
方乾安身上一点昔日校霸的蛮横桀骜都没有。
一米九的大个头,如今却是面无血色,嘴唇都是白的,他喘着粗气,像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运动。
此时的他就那样气喘吁吁地站在走廊上,一直到这个时候,方乾安似乎才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等,等一下,阿秀,你刚才是在跟谁说话?”
房间里的李秀瞳孔倏然紧缩。
“嘻……”
被他死死抱在怀里的“方乾安”,窝在他的胸口,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餍足意味的轻笑。
在极度的恐惧中,李秀一点点低下了头。
他又看见了那张脸,那双布满了血丝,深红色的眼睛,那死人的面颊僵硬的扯开,掀开了嘴唇。
它贪婪而满足凝视着李秀,早已露出指骨的双手轻柔地捧住了少年的脸颊。
“真听话。”
李秀听到那个东西轻柔地低语道。干枯的嘴唇落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残留着腐肉与血腥味的吻。
“最喜欢阿秀了,我的阿秀,真乖啊……”
恍惚中,李秀似乎还听到了来自于方乾安的怒吼,是让谁放开他?
似乎有人冲进了房间,企图把他从怪物黏腻阴冷的怀抱中扯出去。
可是这一切对于李秀来说,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混沌而遥远。
精疲力竭的少年身体彻底软了下去,他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起来,化作了一团有一团蠕动的,扩张的黑烟。
那些黑色的烟雾笼罩了他的整个意识。
李秀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