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
男人的声音逐渐变得悠远。
……
不知道为何,顾何止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段从未有过的画面……
那是满是酒气的,自己的房间。
自己也跟现在一样手中死死握着刀,刀刃上已经沾满了血。
而阙白正惶恐地站在房间角落,身形踉跄,一只手按在腹部的伤口上。然而即便是用力按压,血还是不断从男人的指缝间渗出,将他大半个身子染成血红。
目睹眼前惨烈的景象,顾何止不由自主地朝着墙角退去,手中的刀再也握不稳,就那样掉在了地上。
“呜呜……求求你……阙白……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放过我……”
惨白的男人眼珠直直的,表情无比扭曲。
显然,就连他自己也不曾预料到,他竟然真的做出了这种事情。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顾何止全身虚脱,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他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对,对不起,阿止,对不起。”
阙白惶恐的看着顾何止,嘴里不断喃喃出声。
“是我不对,是我让你不高兴了……我,我会走的……”
阙白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随着失血过多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我,我先离开一下好不好,”男人卑微地朝着房门外走去,“不要怕,我不会死在这里的,不然的话,就太给阿止添麻烦了。”
在越过顾何止时,阙白本能地放满了脚步,他盯着顾何止看了几秒钟,后者此时已经因为极度崩溃而蜷缩成了小小一团,明明还没有碰到对方,在阙白伸出手指的瞬间他却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阙白缓慢地收回了手。
“阿止,对不起。”
他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我……我其实……”
男人盯着地上沾血的刀,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
“咔嚓。”
过了一小会儿之后,从玄关处传来了大门关闭的声音。
抽噎不已的顾何止恍惚的抬起头,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阙白已经离开了。
但是,顾何止知道,过不了多久,对方还是会如同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再次出现在自己身侧。
难以形容的绝望呼啸而来。
不想活着,可是,也不敢死。
顾何止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为了控制住自己完全崩溃的情绪,他恍惚地走出了房门,拿起了酒瓶。
他没有待在自己房间,因为那里已经满是阙白留下来的血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蜷缩在冰冷而且完全不舒服的廉价沙发上,一口又一口地把酒液往自己喉咙里灌去。
舌尖泛起了异样的苦涩,但顾何止在这一刻所有的感觉都已经完全麻木,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同样的,顾何止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肩膀不停抖动,胸口也在阵阵发闷。
很快,他的眼皮开始发重。
一阵晕眩传来。
顾何止的身体沿着沙发外沿缓缓的滑落下去。
呼吸……
呼吸变得很困难。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理智短暂地恢复了一瞬,隐约中,他听到了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还有脚步声。
*
“咔嚓——”
出租屋的大门被打开了。
“来来来,家里有点脏哈,你就不用换鞋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伴从玄关处传来。
紧接着,董瑞明搂着脸色有点不情不愿的阮琪,从门口走进了客厅。
“哇,什么味道……唔,有人喝酒?”
阮琪将手放在自己鼻前扇了扇,纳闷地问道。
董瑞明脸上原本满是笑意,这时候却微微有些发僵。
“啊,那个,我室友在客厅喝醉了……”
他探头往沙发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一动不动躺在了地上的顾何止。
“哇,这人喝了多少啊?疯了吧?”
阮琪挑起眉梢飞快地瞥了一眼客厅,半开玩笑半是嘲讽地开口道。
只见那道纤弱人影的旁边,密密麻麻摆满了酒瓶。
空酒瓶堆积如山,几乎占满了大半张茶几,以及茶几周围的地面。
有些酒瓶已经倾倒下来,浓重的酒精气息溢满了整个空间。
在看到顾何止此刻的模样时,董瑞明也忍不住绷紧了嘴角。
“他一般不这样,今天估计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听到男朋友这句话,阮琪嘟了嘟嘴唇,发出了一声啧啧声。
她飞快瞥了一眼顾何止的背影,眼底浮现出一抹烦躁。
“啊?这样啊……那我们今天还……还在房间里?客厅有个醉鬼的感觉好奇怪哦。”她嘀咕了一声。“早就跟你说去酒店了……”
“咳,我这不是没想到吗?其实他一般不出房间的。而且你别看他现在就是个烂酒鬼,以前在学校里还挺受欢迎的……”
董瑞明笑嘻嘻说道,然后冲着阮琪挤了挤眼睛。
“没事,你看他都醉成这样了,肯定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就算他知道了,这不也挺刺激的吗?小琪——”
“我走了。”
阮琪扫了一眼新任男友的狭窄破旧的出租屋,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尤其是看到董瑞明那副抠抠搜搜的样子,女人一挑眉梢,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唉,小琪,等等,你怎么生气了?”
董瑞明看着小琪要走,顿时急了。
正准备追过去的时候,却隐约听到顾何止嘴里发出了一声细若游丝地呻·吟。
“瑞……明……”
董瑞明一怔,转头往地上看了一眼,发现顾何止看上去似乎已经醒了,只是他眼睑处一片通红,眼睛只是虚虚撑开了一条缝。
“我喘不上气……救护……车……”
请帮我叫救护车。
从含糊不清的低语中勉强能拼凑出顾何止的恳求。
“啊,那个,那个——”
董瑞明正准备拿手机,为难地往小琪的方向瞥了一眼。
女人已经重新披上了外套,站在玄关时显然也听到了顾何止的低喃。不过,此时的她正是不耐烦的时,触及到董瑞明的视线,也只是冷笑了一声。
“嗯,你室友比较重要,你今天跟他过就行了。”
丢下一句不阴不阳的嘲讽,阮琪毫不在意直接打开了门离开了房间。
“哎,等等,小琪。”
见到手的女朋友眼看着就要跑,董瑞明也顾不上其他。
回头看了一眼顾何止,见青年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身上酒气四溢,董瑞明只愣了一瞬,便毫不留情地丢下了对方朝着阮琪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顾何止刚才那样,应该就是喝懵了在说胡话而已。
在离开时,董瑞明在心里轻声对自己嘀咕了一句。
然而,随着大门重新关上的声音传来,躺在地上的顾何止,身体却开始不停地轻颤。
他想要抬手探向自己的喉咙。
可实际上,他只是微不可见地,轻轻动了动手指。
容貌妍丽,身体消瘦的青年一动不动地躺在肮脏而又冰冷的地板上,嘴角渗出一点稀薄的白沫。
面颊上的苍白,逐渐被惨淡的青灰逐渐笼罩。
*
顾何止就像是一道幽魂,怔怔站在了客厅一侧。
他低着头,呆滞地看着自己脚边一动不动,看上去无比陌生的尸体。
他自己的尸体。
“不,不是这样的。”
过了好久,他才听到自己含糊沙哑的低喃。
“不是这样的……我……我那天……”
顾何止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那天酒醒之后,就看到你的尸体被切分成块放在塑料袋里,是我,我把你分尸了,然后我跟房东借了冰柜。我把你锁了起来……”
顾何止语无伦次地尖叫着。
一边说着,他一边扑向了摆放在客厅角落的冰柜。好像只要打开冰箱他就能把阙白的尸体找出来,好证明这一切都只是阙白为了报复他而主导的可怕幻境。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冰柜打开之后,彻骨寒意倏然涌出。
顾何止粗暴地将里头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塑料袋拖了出来,结果因为手实在太抖,那装着尸块的塑料袋从他指尖滑落,砰然落在了地上。
然后,一团覆盖者冰霜,因为冷冻了太久,已经看不出原本肤色的灰白色圆形物品,就那样咕噜噜地塑料袋里滚落了出来。
那是一颗人头。
因为长期冷冻,人头早已没有生时的美丽。低温导致的脱水让他的眼窝深深的凹陷了下去,脸颊也开始向内收紧,凸显出颅骨的形状。
更不要说,顾何止眼前的这颗人头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上,都用暗红色的颜料密密麻麻绘制出繁复而诡异的符文。
它看上去就像是某种三流恐怖片里出现的恐怖道具。
然而顾何止盯着那颗人头看了好久,却感到了一阵晕眩。
在过去二十多年的时光里,他无数次在镜子里看到那颗人头的模样。
所以,即便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那是他自己的头。
而此时此刻,那颗头的口中,正含着一小团鲜红的肉块。明明温度那么低,那块肉却丝毫没有被冷冻的迹象。殷红的血液缓缓从肉的纹理中渗出,染红了尸体早已干瘪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