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野初鹿愣愣的听着松田阵平的话。
青年意气风发,因为刚才拆弹的仔细而头上全是汗,但神色却认真。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让人挪不开眼睛,雨野初鹿也不免俗。
这就是朋友吗?
多么奢侈的词。居然能让人做出这样的承诺。
甚至是对他这样的一个人。
“你能再说一次吗?”
雨野初鹿拿出了手机,对准了松田阵平。
他说:“你再说一次。”
“这是干什么?”
“我要录下来。以免你不认账。”雨野初鹿说:“万一哪天我死了,这段录音就会在我的葬礼上循环播放。”
松田阵平伸出手来,将雨野初鹿的手机拿到手里,将麦克风放在嘴侧,重复了一遍:“雨野初鹿,我会努力不让你死在我前面的,我会尽我全力保护你。”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播音员在进行一场表演。
然后松田阵平将手机放到了雨野初鹿的手心里。
冰冷的机器带着松田阵平刚才手心中的温度,转了一圈回到了雨野初鹿手里,让雨野初鹿的内心都跟着哄的暖洋洋的。
“松田阵平,你真是……我遇到过相当特殊的人了。”
至少,在这一刻开始,雨野初鹿的人生中,松田阵平变得特殊了起来。
比起那些罪犯,甚至比起那些有趣的案子,他可能对松田阵平更加感兴趣了起来。
“这算是夸奖吗?”
“是吧……?”雨野初鹿不确定的说。
他将手机放到了风衣口袋里,但他没舍得将手从手机上拿开,就这么揣在了口袋里:
“你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的认知里,我认为刚才说的那些不足以来夸奖你。”
松田阵平看着无知无觉说出了非常甜的话的雨野初鹿,神色变了变。
他严肃的握住了雨野初鹿的肩膀:
“所以我都作为你最好的朋友的话,是否可以提出一点小小的请求呢?”
“当然。”
雨野初鹿一边说着将手伸到了另一个口袋里,里面装着他的皮夹。
皮夹里的东西很多很杂,但是很重要的里面的两个卡槽。
那是在他的手下拥有能调动的最多钱,里面有一个卡槽空了,他送给了琴酒,还有一张卡静静的躺在里面,有可能今天就找到了属于他的主人。
这个世界是靠钱来转动的,至少雨野初鹿从小被灌输的就是这样的思想。
“你把那次我去当议员家里当卧底的照片删了吧。”
没有要钱,没有问权,甚至没有问关于他一直想知道的密利伽罗的事情,也没有让他帮忙解决他一直挂念着的案子。
奇怪的人。
奇怪却格外吸引人且有魅力的人。
雨野初鹿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
燥,他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唇。
他刚才居然有一种松田阵平说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的奇怪念头。
但雨野初鹿却依旧说道:“不可能。”
“若是我真的死了,我总得让所有人知道在葬礼上循环播放的录音是属于谁的,我得有一张你的照片。”
松田阵平觉得雨野初鹿最近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之前的话也很多,但之前对生死看淡很多,从他每次探案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
但现在,雨野初鹿总是会将自己的死挂在嘴上,就像是已经预知到自己的死亡,开始准备后续了。
“雨野初鹿,你不相信我。”
“世事无常啊,松田阵平先生。”雨野初鹿说:“你总不能视线一直在我的身上,世界上每天死去的人数都数不清,我也可能是某个日历上其中的一个,你也可能是其中的一个。”
就连琴酒先生,也仅仅是承诺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不会出事。
一边说着,雨野初鹿还一边下意识的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那处的伤口虽然看起来是好了,但之前在轮船上的一次撕裂让他感觉那块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和疼。
那一次,若不是琴酒先生及时赶到了,贝尔摩德用非常专业的手法进行了不留痕迹的压血,他可能已经活不到今天了。
在松田阵平的眼里,他就是明晃晃的说着。
看,这就是意外。
“你说的没错。”松田阵平承认了这一点。
他也跟着伸出手来压在了上面,他的手力道不重,且让雨野初鹿感觉到了千斤压在其上。
雨野初鹿看着他自嘲的笑了笑:“我无法保证我之前最好友人的安全,甚至至今我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做出这样的承诺,在你看来未免有点可笑。”
“但是。”
他话锋一转。
“这句话从我内心油然而生,从嘴里脱口而出。”
松田阵平举例:“就像是父母在看到新生孩子的时候,总是会说出保护的话一样,这是一种想法,并且他们会按照这个想法用余生来实施。”
这些话实在是过于悦耳。
就像是之前听到过的小提琴曲,看过的有意思的电视剧,跟着琴酒先生去探险,去完成任务,都会让他的肾上腺素开始上升。
他的手指在风衣里面挪动,从钥匙扣里摸到了那个毛茸茸的草莓。
“阵平……”
“你说?”
松田阵平觉得雨野初鹿那张嘴里面又要像是弹奏乐曲一样,令人感觉到甜。
但没有。
雨野初鹿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松田阵平,然后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嫌弃的说:“你想当我父亲?”
“……”
乐曲崩塌,变成了DJ。
“那就是个比喻!”
雨野初鹿乍然笑开,他说:“我知道,我开个玩笑。”
他又说:“谢谢你。”
带着我看日出,又给了我容忍,甚至在怀疑中种出了一朵花。
“说起来,古松这次上西家的案子结束之后没来联系我,这很不对劲,发生了什么?”
——
下午三点一十四。
空气都变得焦灼了起来,古松裕太抱着一沓资料站在电车上。
他攥着那些档案资料,抱着书夹的手指有些紧。
突然,旁边有个少年盯着他看。
他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视线直勾勾的。
古松裕太被这样的视线盯的有些发毛,他转头问道:“小弟弟,怎么了?”
“哥哥,你是警察吧?”
古松裕太被那个孩子这么问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古松裕太顿感不妙,他缓慢的点了点头,走到少年跟前,微蹲下身,让视线跟少年齐平:“是啊,你是怎么发现的?”
“今天哥哥虽然没穿正装,但即使电车上有座位,你依旧站着,加上手上的茧,这不难联想到,其实最主要的是……”
少年点了点古松裕太的腰间。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古松裕太的配枪在那里,即使被常服遮盖的严实,但依旧鼓鼓囊囊。
“真厉害啊你。”古松裕太对此赞不绝口。
雨野初鹿是个需要夸赞的侦探,他喜欢别人夸他的脑子‘异能’,所以古松裕太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去夸赞有能力的人。
少年得意的笑着:“我以后想成为一名侦探的,我在练习看人能力。”
提到侦探两个字,古松裕太就像是被人突然戳中了穴,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是个善于掩盖自己情绪的人,心里想的什么,脸上就会展露出来。
古松裕太的嘴角瞬间抿平了。
“怎么了?”少年歪着头问道。
锋芒毕露的少年还未张开,但脸蛋足够精致,这很容易让古松裕太想到雨野初鹿。
也是这样光芒万丈,就算不说话也吸引着其他人的注意力。
就像是个……发光体。
“你只是让我联想到了一个人。”古松道。
“谁?大名鼎鼎的初鹿侦探吗?”
少年对最近老出现在电视上的雨野初鹿兴趣很高。
古松裕太仿佛看到了一条绳子将他强行跟雨野初鹿捆绑到了一起。
那种窒息的感觉油然而生,从心底里发出一阵寒意。
这不应该是这样!
警校毕业之前,他的成绩也算是名列前茅。
他从遇见雨野初鹿之后到现在破的案子加起来也算的上多了,但没人记得他的功劳。
古松裕太幻视了很多人围着他转,每一个人都在喊他,但喊的都不是他的名字。
他用手掌拢成了一个半圆形,然后压住耳朵,但他依旧听见了,他们喊的是:‘初鹿侦探,初鹿侦探,初鹿侦探,初鹿侦探,初鹿侦探,初鹿
侦探!’
“够了!”,古松裕太猛地从半蹲的姿势站直身子。
他的声音很大,整个车厢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他,将少年吼的瞪大了双眼。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电车划过轨道发出的隆隆声。
古松裕太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被这样的自己吓了一跳,脚跟踩着脚跟,往后绊了两步。
“抱歉,我今天状态不太好。”古松裕太努力让自己的面色像是往常一样和善。
但可惜效果不太好,他的笑容僵硬到谁看到都要说一句难看的地步。
“没事没事。”少年摆了摆手。
即使被这么不礼貌的吼了,少年依旧脾气很好,他甚至因为感觉到他可能说了点戳人心窝子的话,不好意思的冲着古松裕太笑了笑。
良好的教养让古松裕太的脸腾的烧起来了。
他为刚才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无地自容,整个人垂头丧气的用没拿文件的手搓了搓裤侧,抹去了点汗。
“真的不好意思,主要是最近手上的案子有些头疼,所以刚才言语无状,声音还大了点,吓到你了吧?”
“头疼的案子?我能看看吗?”
听到案件,少年就像是黑夜中逮住耗子的猫咪,两个眼睛都在放光。
古松裕太觉得,少年连这点也像极了雨野初鹿。
“不行,抱歉。”古松裕太作为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他在板着脸的时候像极了目暮十三,他非常严肃的说:“这是机密。”
少年却像是有了预知能力:“是爱马县的砍头案吗?”
的确是要去处理这个案子的古松裕太沉默了。
或许是因为这趟电车的终点站是爱马县;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了其中档案的几个字,联想到了那里的悬案。
但这些都不重要,古松裕太厌倦了之前习以为常的被初鹿侦探挖掘出一切。
“无法奉告。”古松裕太还是老一句的话。
少年没意思的撇了撇嘴。
因为年纪问题,他的意见大多不被接受,没人想让一个孩子破案,甚至会将他排除在外。
“那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吧,警官先生。”
古松裕太将名片从小包里拿出来递给了少年。
少年在爱马县的前一站下车了,因为没有名片,下车之前他给古松裕太做了个介绍:“我叫工藤新一,以后也会成为一个有名的侦探的。”
到底是少年人,在介绍自己的时候还会将自己的梦想放到后面。
古松裕太想,他那时候在毕业的时候,像是每一个充满热情的毕业生,宣誓要成为全世界最棒的警察。
古松裕太的视线跟着少年的背影下了车。
就像是自己之前的热情也跟着一起离去了。
他狠狠的叹了口气。
终点站到的时候,车厢内本就不多的人变成了零星几个。
古松裕太拿着手指
点了点自己:“别这样,我会讨厌你的。”
这个县的位置其实并不偏僻,但命案发生的地方处于乡下。
下雨之后,有人去山里采蘑菇,因为土壤被冲刷,一个人头被冲出来了,没有肢体,从脖子那个地方连根被砍断的。
至今还没有找到这个头的身体,只确定了身份。
死者名叫南出俊太,死因不明,光靠头部无法判断。
家庭美满,周围没有结仇的人,可以称得上一句人缘很好。
但奇怪的是,从出事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报失踪。
古松裕太是坐大巴过去的。
刚下大巴,就被其中一个戴着警帽的男人就走上前来了,他穿着并不合身的正装,脚踝往上很大的一截都是空的,被他的白色袜子填满。
“警官你好,我是编号A8762的警员,上面派我来跟您对接,我叫小川原凛太郎,您叫我小川就行,同事都这么叫我。”
“麻烦您跑一趟了。”
光是这么一段简单的对话,古松裕太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他在被尊重着。
但很快,小川的目光没落在古松裕太的身上,反而四处打量着。
“请问一下,侦探什么时候到呢?”
“什么?”
“初鹿侦探,上过报纸的那一位。之前的案子不都是他来的吗?我们整个警署都欢迎他的到来。”
又是初鹿侦探!
古松裕太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浑身上下都感觉到了怒火,燃烧着,愤怒让他的头脑发闷。
他也可以不是吗?上次的那个案子,就算是初鹿侦探都夸奖了他,没有他找到名册的关键点,这些人是找不到凶手的,他这么认为着。
但他没有办法说出来,这种话没人会信。
“只有我一个人。”古松裕太说道。
他在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不让愤怒的情绪充斥着整个身体。
“啊,是这样啊。”
小川难以显示自己的失落,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古松,跟刚才完全不一样,这种打量更像是上司在评估下属的能力。
叮铃铃。
小川的电话响了。
“抱歉。”他举着手机对着古松裕太说了一句,就往旁边去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带着不忿,古松裕太只能听见零星的几个字:“知道了……没来……真讨厌。”
挂了电话,小川走过来,抱歉的对着古松裕太说道:“我这边突然来了案子,我安排其他人来接待您可以吗?”
古松裕太知道,雨野初鹿如果来了,面前的这位警员肯定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他之前跟着雨野初鹿出过差,那边的警察在见到雨野初鹿的时候,恨不得将他整个人供起来,绝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古松裕太拒绝了小川的要求,他拎着行礼
往安排的住所去了,甚至都没有跟小川道别。
“总警视厅的人都这么傲气吗?”小川站在古松裕太后面,拿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
从这里到住所需要徒步很长的一段距离。
这里的景色很好,是在米花町看不到的景色,空气清醒,这里刚下雨没多久,能闻到泥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