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远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的女儿会下乡。
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管按照什么政策,也轮不到她下乡啊。别说他觉悟不高, 要奋斗要奉献,他自己可以上。但是女儿不行。他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让下一代人能够生活在好的社会环境里面吗?
“年年怎么会下乡?”
唐文远赶紧追问。
厂长媳妇道, “这事儿内情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老谢倒是专门问过了, 说是年年那孩子自己想下乡,想去建设农村。抢着要下乡的。老谢也劝过年年了, 年年自己也说要下乡。”
当时发生这事儿,一些认识唐文远熟悉的人自然要问问了。凭什么是唐年年下乡?
但是后来发现那是年年自愿下乡的, 大家自然没话好说了。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儿, 因为念着唐文远的关系, 就多问一句,也不好过度插手。
这会儿唐文远亲自问起来了, 厂长媳妇儿也只能这么说。也不好胡乱的猜测。毕竟现在刘如慧和周明结婚多年,又和年年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唐文远和他们对上也没啥好处。
唐文远不信。
要是以前还好说,但是唐文远一路上也听说了不少知青的事儿。知道下乡是个多苦的生活。
都这么多年了, 知青在乡下过的什么日子,所有人应该都知道了吧,他闺女能主动下乡?这其中必然有内情。
唐文远问道,“刘如慧对她怎么样, 她下乡之前过得怎么样?”
厂长媳妇儿就开始夸唐年年了, 说她学习多么优秀, 性格多么乖巧。别的孩子总是到处跑, 只有她总在家里写作业,还帮着做家务,是远近闻名的乖巧孩子。
唐文远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疼。
过了一会儿,老厂长回来了。
看到唐文远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唐文远喊他一句老领导,这才反应过来,“你……你还活着……”
然后激动的握着唐文远的手。
两人去书房里面聊天,唐文远也没多说自己的工作,只说自己之前一直在执行秘密任务,后来因为特殊原因一直没能回来。现在任务完成,政策改变,他们也都重新安排了工作回家了。
唐文远能被分配到了首都的大学里面当教授。
当然,他主要工作还是搞研究的,当教授也只是兼职,这事儿就没和老厂长说了。
老厂长也是聪明人,知道这种一下消失十几年的秘密工作,保密级别该有多高。所以压根就不打听。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和年年见面了吗?”
“我刚才知道年年下乡了……这孩子受苦了。”
听到这话,老厂长也叹气,“这事儿我们确实也不好多管。当初都以为你走了,刘如慧是她的亲生母亲,我们要是掺和多了,也怕让孩子和家里人离心,到时候真是没亲人了……对了,年年已经结婚了。”
唐文远惊讶,“结婚了?这……找的什么人?”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可能找一个不靠谱的人,唐文远心里又难过了。
“是个农村的同志,不过是在当地的公社当干部的,小伙子长得挺周正的,两人感情挺好。”
唐文远道,“您见过了?”
“是啊,今天才见的面呢,对了,他们现在就在海城呢。”
唐文远顿时坐不住了。想去见女儿,但是又想到自己离开多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见到自己,那孩子会不会心里怨恨他?
“老领导……我想见见年年。这些年,是我对不起她。”
这事儿老厂长自然要帮忙安排,他又问道,“那如慧那边……”
“她都结婚了,我也不想去打扰,我现在只想知道年年的情况。”
对于女儿下乡这个事儿,唐文远心里还是有想法的。通过这件事情,他就觉得女儿在周家只怕受了不少委屈。他自认为当初离婚到时候是没有亏待刘如慧的,这些年自己的工资都寄回来了,年年肯定花不完,他也是默认了那都当做刘如慧养孩子的辛苦钱的。如果刘如慧好好的照顾年年,他会感激刘如慧。
但是事实是,他的女儿受了委屈吃了苦。所以唐文远心里对刘如慧是很不满的。
在没弄清楚年年的情况之前,他不想去见刘如慧。
老厂长也没说什么,毕竟刘如慧已经结婚了。不过他倒是想起来问了一句,“你没死的事情,刘如慧知道嘛?”
唐文远点点头。
老厂长顿时整个人愣住了。
他想起来这些年刘如慧带着年年来自己家里,哭诉着生活的艰难,念叨着唐文远当年的贡献。
当时老厂长那完全是看在已经‘牺牲’的唐文远的份上,才对她抱着同情的心态,帮着提拔周明啊。
那是在唐文远牺牲的情况下,现在证明唐文远没牺牲,而刘如慧是知道的……
所以自己这些年是被刘如慧当傻子糊弄了。
真没想到啊,自己活了一把年纪,竟然被人耍得团团转。这刘如慧多年的面子工程倒是做得好啊。
老厂长心里五味杂陈,“文远,看来刘如慧这个人,不简单啊。年年这个事情你自己好好问清楚护。”
一个人的信誉没了,那她之前说的话做的事就都让人不可信了。年年下乡这个事儿必然是有内情的。
哪怕年年说是自己愿意下乡,必定也有苦衷。
老厂长让唐文远就在家里等着,自己去帮忙联系唐年年两口子。今天就在家里吃饭算了。反正自己孩子们都不在身边,家里也清净,也给他们提供一个说话的地方。他也想把这些年的情况搞清楚。
沈家树是住在化工厂附近招待所的。
老厂长直接找周明问他们的住处。
因为房子的事儿,现在周明知道对唐年年已经给你是彻底失去掌控力,所以心里还是有点儿担心他们乱说的。总盼着他们赶紧走。
这会儿老厂长说找沈家树,周明就警惕起来了,“您找他们做什么?”
“年年难得回来一次,我家那口子想请他们回去吃个饭。哎,毕竟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面。怎么,你不会连他们住哪里都不知道吧。”
周明哪里能说不知道,他就担心对方乱说。
“我去找他们吧,”他主动道。
老厂长道,“我自己去吧,顺路的事儿。”
周明也没强迫,只能把他们住的招待所信息告诉了老厂长。
在老厂长去找两人之前,他赶紧打电话给招待所那边了。
沈家树和唐年年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过年呢。
现在事儿都办成了,两人也不打算长待。
至于抚恤金的事儿,唐年年也知道不好要来。毕竟自己在周家这十多年,花了多少钱,谁也不知道。
而且刘如慧当初也算是遗孀,唐年年并不想为了钱的事儿,再和她掰扯了。反正以后自己会努力赚钱,赚更多的钱。
沈家树也打算好了,自己以后要好好利用便宜老丈人多赚点钱,这样才不吃亏。
夫妻两人打算得好好的,都准备去买票了,招待所就说有电话来了。
沈家树赶紧去接电话。担心是老家打过来的。
结果发现是周明打来的。
周明也不和沈家树掰扯,直接道,“你们要多东西我已经给你们来,希望你们不要在外面乱说话。以后你们说不上还有什么要靠我的地方。”
沈家树一听就纳闷了。便宜老丈人这是在让步啊。这完全不符合老周的性格啊,就那死要面子的个性,一般时候是不会低头啊。更何况自己又没找过去。这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什么意思啊?”
“老厂长今天要请你们吃饭,你们都机灵点。”周明直接道。
沈家树顿时乐了,“原来是为这事儿,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周明道,“你记住就好。”
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家树琢磨着这事儿,心里瞅着是不是要给老厂长这边上点儿眼药水。
就算不能把人拉下马,好歹也不能让人太嚣张啊。
既然知道老厂长要请他们吃饭,沈家树和唐年年自然不收拾了。
过了一会儿老厂长坐着厂里的车子亲自过来了。
唐年年都没想到老人家会亲自来,“厂长爷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大冷天的……”
“想请你们去我家里吃饭呢,坐车方便。你们要是没事儿,现在就跟我过去吧,有个人想见你们。”
老厂长神秘兮兮道。
然后还意有所指的看着唐年年,“年年啊,你去了肯定会高兴的。”
唐年年纳闷了,见谁啊?可别是她妈为了房子的事儿作妖,“是我妈?”
“不是!”老厂长立马否定了。他现在听到刘如慧就烦。
沈家树机灵的发现了他的这个态度了,就知道估摸着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了。但是对丈母娘不好的事儿,肯定对自己这方好,沈家树立马道,“我们马上就可以去。咋能让长辈等呢?”
老厂长笑着看他,“你很不错。”文远心里估计也能好受点了。毕竟这女婿也不算太差劲。
上了车,三人直奔化工大院。
厂长很少会坐车回化工大院,这倒是让人好奇了。
看到下车的沈家树两口子,大家心里就嘀咕着老厂长还是对唐文远念旧的,都愿意专车接送年年两口子了。
唐年年和沈家树拎着特产跟着老厂长身后走,心里都纳闷到底是见谁。
等进了门,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之后,唐年年就一愣,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沈家树也看着这人,然后仔细看了看,看他激动的神态,盈满热泪的双眼,内疚又自责的眼神,还有那和自己媳妇儿有些相似的五官,他顿时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爸!”
老天啊,这是天上掉下个老丈人?老丈人竟然没有死?
唐文远听到这声爸就一愣。
紧接着,他闺女也喊了一声,“爸?”
唐文远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年年,我是爸爸啊。”
唐年年是跟着沈家树那声爸来喊的,她是纳闷咋就喊爸了?结果听到眼前这人说的话,她也一时糊涂了,“您是……我爸?”
唐文远激动的点头,“是啊,年年,你不记得我了。小时候我经常驮着你去逛公园。”
记忆很久远,但是因为唐年年幸福的童年记忆太少,所以这些对她来说珍贵的记忆倒是还埋藏在心底。记得不清楚,却能隐约的想起一个片段。
她不知所措道,“您真实我爸爸,可是我爸爸不是……”
厂长媳妇道,“年年,你爸爸是去工作了,他没死。他活着回来了。”说完自己都抹了一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