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焱回来待了没两天,就有军嫂打听怎么回事。
这天苏婷去买菜,就被一名军嫂给拦住了,问都周一了贺焱怎么还不回去上班。知道贺焱要在家待一段时间,苏婷就没隐瞒,把他辞职打算做生意的事给说了。
当时在菜场里买菜的军嫂中,有个之前说机关单位虽好收入却很一般的人,听完苏婷这话立刻改了口风,说贺焱太冲动,生意哪是谁都能做的,多少人创业未成亏得底掉,苏婷当家长的该劝劝他。
这话说的,苏婷听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没事,反正他去年跟同学一起做生意挣了钱,就算这次生意失败,全亏掉也没事。”
去年贺焱跟同学合伙做生意的事,大院里的人都有耳闻,但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小孩子搭伙能做什么大生意,就算赚估计也挣不了多少钱,都不稀罕打听,所以不清楚是亏是赚。
可听苏婷这话的意思,像是赚了,还赚了不少钱,大家不由好奇起来:“去年贺焱挣了多少钱?”
苏婷笑呵呵道:“不多不多,也就沪市两套房吧。”
沪市两套房的形容有点笼统,因为不同地段,不同大小的房子,价格肯定不一样。像市中心的老洋房,一栋大几万是要的,但如果是地段不那么好的老公房,面积只有十几个平方,一千多就能拿下。
但一般人挣了钱肯定是往高了说,如果贺焱挣到了大几万,苏婷肯定会说他挣到了两套老洋房。只说两套房,大家就都觉得贺焱估计只挣了两三千。
两三千也不少了,去年贺焱还没毕业呢,如果她们自家孩子能在贺焱这个年纪挣到两三千,她们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见大家都在夸贺焱会挣钱,刚才说丧气话的军嫂忍不住了,说道:“对他们做生意的人来说,几千块也不算多,前期投入都不一定够,要是亏了根本撑不了多久。再说了,贺焱去年能挣钱,是因为跟同学合作的吧,难道这次他同学也辞职了,跟他一起创业?”
“没有。”
“这就是了,去年他跟同学一起能挣钱,今年单打独斗可未必。而且他不是准备创业吗?怎么一天到晚在家里待着?别是已经把钱亏掉了吧?”
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一脸语重心长:“我听说很多机关单位的人下海都是办的停薪留职,这样生意失败了,还能继续回去上班,你们家贺焱倒好,事情没办成,就把工作给辞了。他那工作收入虽然不高,但怎么说都是机关单位,办停薪留职总能有个退路,不至于像他现在这样,每天躺在家里玩,你说是吧?”
苏婷呵呵:“那你放心,他暂时还没把钱亏掉,不过就算亏掉了,以他的学历想找工作也容易,或者他想继续读书,我跟他爸也会支持,反正我们家人都聪明,只要他愿意,考国内最好大学的研究生肯定没问题,不像某些人,复读三次连个中专都没考上。”
虽然苏婷没有点名道姓,但大院里连续复读三年,次次落榜,连个中专都没考上的,满打满算也就一个人。
而这个人,正是一直说丧气话想贬低贺焱的军嫂的儿子。
并且她儿子本身对读书不感兴趣,第一次高考落榜后就打算去找工作,但她对儿子抱有很高的期待,逼着儿子复读了三年。
去年她儿子第四次落榜,她在家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做出决定——继续复读,直到考上为止。但她儿子早就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复读了,连夜收拾行李跟着同学南下。
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她在家里哭诉不停,她丈夫奔波着找人,好不容易从儿子同学的家长口中问到联系方式,她又说要去南方把孩子抓回来。
但她儿子态度很坚决,说她要是找过去,他就继续跑,坚决不肯回到学校。
为此她丈夫跟她吵了好几天,后来又请了妇联和军属安置办的人轮番给她做思想工作,她才勉强同意让儿子留在南方。
她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但做生意有点天赋,去南方不到一年,就跟人合伙开了个门面做服装批发,生意很不错。
生意做起来后,她儿子没少往家里寄钱寄东西,时间长了,她的态度也开始软化,开始认可儿子的事业。
但她心里可能还是很介意儿子没考上大学这件事,所以一直想证明,就算她儿子不读大学,也比那些上了大学的孩子更优秀。
这半年里,她没少拉踩大院里那些上了大学,被分配到了不错的单位,但收入不高的孩子,从中寻找优越感。
虽然比她儿子小两岁,却跟他儿子同一年参加高考,并一举考上首都大学的贺焱,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被拉踩最严重的对象。
之前她没有舞到面前来,所以苏婷懒得搭理她。可现在她都当着面贬低贺焱了,苏婷当然不会客气。
对方也的确被戳中了痛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气恼道:“会读书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读那么多书,还不是在家带孩子?你儿子读那么多书,还不是辞职下海了?”
“会读书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学毕业后也只比没上过大学的多一条路,我毕业后的确在家带孩子,只是顺便画画喜欢的故事,一年下来赚的不多,也就一套沪市房吧。”
苏婷凡尔赛完,做惊讶状道:“哎哟,这么一算我才发现,小焱挣钱比我多啊,他跟同学随便玩一玩,几个月就挣了两套房,我一年才挣一套房的钱。”
她这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虽然这两年因为漫画开始在学生中流行起来,连环画市场被不断挤压,《连环画报》的销量连巅峰时期的一半都没有。
但苏婷名气大,每年两本连环画,光连载稿费加起来就有两三千,加上出版收入,还有以前的作品时不时会再版,年入五位数对她来说并不难。
贺焱去年虽然赚了钱,但分钱的人好几个,就算他投入最多,分到的钱也很有限,反正没过万。
可别人又不知道他们的收入,苏婷吹起牛来毫无压力。
而且她也不算吹牛,虽然去年收入只有四位数,但这趟南下贺焱没少赚,收入比她年收入高。
总贬低贺焱的军嫂被凡得脸色阴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到最后只憋出一句:“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信不信随便你咯。”苏婷轻飘飘说完,伸手从鱼摊老板手中接过处理好的两条鲫鱼,并付钱离开。
对付这种人,越不把她当回事,她心里就会越难受,所以苏婷才不会上赶着自证沪市有房。
苏婷走得干脆,剩下的听众却都在怀疑人生。
现在挣钱都这么容易了吗?都不用千、万做单位,改用沪市房来衡量了?
……
因为知道贺焱挣了钱,所以他从机关单位辞职这件事,并没有在大院里掀起太多波澜,当然这也跟小考来临有关。
虽然随着暴发户越来越多,这两年风气有些浮躁,但在海军大院,大多数人仍觉得读书有用。大院里的孩子,只要愿意读书,且能考得上学校,家长就会一直供下去。
因此,尽管只是小升初考试,家里有考生的家长都挺重视。
苏婷也一样,考试当天很早就起床给慢慢煮早饭。
贺焱洗漱完来到餐厅,看到桌上的早饭后,唇角忍不住抽了抽,送考当天他妈做的早饭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慢慢也很无奈,但不敢挑战妈妈的权威,老老实实吃掉了面条和鸡蛋,由哥哥送去学校。
小学科目少,考试一天就结束了。
因为考试成绩关系到攒了这么多年的存款,以及暑假的快乐,所以考前这段时间慢慢很努力。
这样虽然有临时抱佛脚的嫌疑,但抱了佛脚总比不抱好,更何况慢慢基础本来就不差,脑子也聪明,抱佛脚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反正考完试后,慢慢自我感觉良好,年级第一不敢想,前五应该有她的一席之地。
想到存款保住了,暑假每天还能看四个小时的电视,考完试后慢慢开心到冒泡,出校门看到贺焱,喊了声哥哥就飞奔过去,直接扑进他怀里。
贺焱稳稳接住她问:“考得很好?”
“你怎么知道?”慢慢眼睛亮晶晶的。
贺焱声音里染上笑意:“你脸上快笑开花了,我很难看不出来。”
慢慢挽住哥哥的手,边走边说:“我觉得我的存款保住了。”
贺焱:“哇!”
“妈妈还说了,只要我考进年级前五,暑假每天都让我看四个小时的电视。”
贺焱继续:“哇!”
慢慢仰头:“哥哥你只会哇嘛?”
“这最能表达我的心情,”贺焱笑着说,“哥哥很为你高兴。”
慢慢很满意他的解释,脚步变得轻快起来,不过很快她想到考完试后哥哥就要出门了,心情又低落下去。
察觉到慢慢情绪的变化,贺焱问:“怎么了?”
“哥哥你是不是快走了?”
贺焱回答说:“过段时间,七月下旬再走。”
虽然现在离七月下旬还有段时间,但慢慢心情仍高兴不起来,叹气说:“为什么哥哥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贺焱沉默下来。
其实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
当初选大学的时候,他首选其实是复大,这样大学期间他可以继续住在六十七号的房子里,周六日可以回来跟家里人团聚。
但得知他的第一志愿后,老师、爸爸妈妈都来劝他,复大很好,可是以他的成绩报复大,太可惜了。
而他总会长大,总要走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因此考虑过后,他填报了首都大学,去了首都。
虽然爷爷奶奶都在首都,但他的学校离他们住的地方有点远,而且学校里的事情很多,他并不会每周都去看望他们,一般是半个月去一次。
时间长了,他好像慢慢适应了一个人,不再那么留恋家庭,同学说他这是长大了,真正独立了。
辞职以后,贺焱想的不是回到沪市,虽然在沪市能得到更多助力,但他还是想去南方看一看。
这些年南方的变化太大了,他们上课时,教授经常拿特区当例子,但他一直没有亲眼去看过。
看过以后,贺焱终于懂了为什么年少时父母让他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贺焱回答说:“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
“长大了就要离开家去那么远的地方吗?”慢慢不解,“那我不要长大了。”
“你只是现在这么想。”
慢慢坚定道:“长大后我也会这么想!”
贺焱没有跟她争辩,说道:“也好。”
“什么也好?”
“我出去闯荡社会,你留在爸妈身边。”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会回来看你和爸爸妈妈啊。”
“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