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马车要后门进出,所以后门修得很宽敞,设门槛。
将具丢给门房后,卫如流一直坐马背上等待。
冬雪凝结成冰,气温骤降。方才跑马跑出的热意都被呼啸的冷风吹散了。
他觉得有些冷,便抱紧了那把弯刀。
门后突然响几道脚步声,随后门栓被推开的声音。
“吱呀”几声,沉重大门打开。
卫如流转眸,对上慕秋那双如远山隽岚般的眼睛,平静道:“我方才你会不会出。”
慕秋握着具,她走出去,站门内回道:“我方才你会不会发疯。”
卫如流笑了一声,从容道:“会。你若不,我杀了那替你传话的人。”语气随意得像说今天天气可真冷。
慕秋叹了口气,哈出白雾:“找我有什么事。”
“说件事。但不这。”
慕秋拒绝,开口前,她不抬眼,观察了下卫如流的神情。
他很平静,平静到一种可怕的程度。
像极了……那天血洗刑狱司时的感觉。
她话音一转,问道:“去哪?”
“刑狱司附近有汤铺子。”
“我坐马车去。”
“可以。”
慕秋转头,对白霜说:“去备马车。”
“小姐……”白霜有些踌躇。
慕秋点头,再道:“去吧。”
白霜只好听命行事,提着裙摆小跑去找车夫。
瞧着马车一时半会还到不了,门房出声道:“二小姐,外边冷,您进边歇会儿吧,屋烧着炭盆。”
慕秋确实不站外遭罪。
她问卫如流:“卫少卿武功高强,不怕冷的,对吧。”
卫如流有做声,抱臂合着眼。
慕秋弯了弯唇,让他簌簌寒风中继续等待,自己走进温暖的角房,以此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不多时,马车到了。
慕秋坐上熏着暖炉的马车。
卫如流丢下一句“我那等你”,策马扬尘而去。
慕秋吩咐车夫:“路滑,慢慢走,我不赶时。”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慢慢睡了去。
再次睁开眼睛,慕秋人还完全清醒,只感觉到马车对的人看她,她睡眼惺忪问道:“白霜,快到了吗?”
无人应答。
慕秋『揉』了『揉』眼角,抬眸往对看去,浑身一僵。
卫如流黑衣鸦发坐她对,坐姿笔挺而端正,目光凝视着她,不知看了有多久。
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卫如流好心解释道:“两刻钟前到了。”
慕秋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坐上的,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卫如流和慕秋说,其实他前脚刚上马车她后脚醒了。他只问她:“还要再耽搁时吗。如果的话,随你。”
慕秋努扯出一抹微笑:“赶时。”
卫如流心情一时大好。
汤铺子和前一样,什么变化。
这点什么客人吃,卫如流和慕秋一走,正擦桌子的老『妇』人看他了,忙招呼他坐下,又问卫如流:“这位公子的口味还和前一样吧?”
看得出,卫如流经常这吃,老『妇』人都记得他的口味了。
老『妇』人又去看慕秋,问慕秋要吃些什么。
“碗。什么忌口的。”
“好。”老『妇』人笑得眯了眼睛,“公子和姑娘可真郎才女貌,登对得很。”方才这两位一块儿走时,她险些看花了眼。
慕秋温声道:“婆婆你误会了,按辈分,我他亲姑姑。”
老『妇』人愣了愣,忙拍了拍自己的嘴,道了几声歉,跑去帮老人煮去了。
“姑姑?”卫如流挑剔地看她一眼。
慕秋问:“乖侄子,怎么了?”
卫如流回话。
很快,老『妇』人端着两碗。
慕秋从筷子筒抽出一双筷子,夹热气腾腾的。哪怕对坐着一影响胃口的人,也不妨碍慕秋吃得认真。
卫如流原什么胃口,看她吃得心无旁骛,也跟着动了筷子。
刚做出,还有些烫,他吃得快了,笼罩身上的寒意一扫而空。
到最后,卫如流比慕秋还先一步吃完了。
慕秋喝了口汤,用帕子压了压唇角,对卫如流说:“现可以做正事了吧。”
“其实最重要的正事已经做完了。”
慕秋微愣:“……吃正事?”
卫如流认真纠正道:“找你陪我吃正事。”
慕秋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堂堂刑狱司少卿口中的正事这?
她看着卫如流,从他的神『色』分辨出他有有开玩笑。
“你不说,你要找我说件事吗?”
“这件事的重要『性』,有吃重要。勉强也算件正事吧。”
慕秋委实看不懂卫如流这人了:“那你说吧。”
卫如流将空碗和筷子一并推到桌角,开口道:“亲姑姑,你知道,你的嫂嫂曾给你和你侄子我订婚事吗?”
慕秋:?
等等,辈分这问题她先扯出的。
但现听不懂理不清楚的人怎么成了她!
“卫少卿,卫公子,卫如流,说人话好吗。”
卫如流的目光落到远处的翘角飞檐屋上雪,神情悠远平静,像讲话的故事般,平铺直叙得有任何感情。
“我手这把弯刀,我母亲赠我的十二岁生辰。它刚被打造出时,其实配有刀鞘的。”
“她说藏锋于鞘,于刀给了我,而刀鞘,作为约定的信物,送到了慕府。”
“然而,两家交换婚书前夕,我那位温婉柔顺以夫为天的母亲,用三尺白绫自缢身亡,追随我父亲而去。这把并不适合做武器的无鞘弯刀,自那后,成了我随身携带的杀人利器,刀身上沾染了无数人的血。”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有任何伏,更不带任何情绪。
但越如此,慕秋越相信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这一瞬,她做的那场噩梦和卫如流现说的话她脑海不断闪现。
随后,有些遗忘的记忆画浮上慕秋的脑海。
画,形制诡异的刀鞘被装盒子,交到她手上,还有位『妇』人对她说:殊观,这东以后交给你保管了,藏锋于鞘,你将要好好督促他莫要太锋芒毕『露』。
慕秋目光低垂,落到放桌的那把无鞘弯刀上:“……这把刀的刀鞘,现还我那?”
刚刚那幅记忆画的『妇』人……正她的母亲容洛熙。
可她仔细清点母亲的库房,并有卫如流所说的刀鞘。
“我也不知。”
“所以……我第一次时,你认出了我?”
听到这句话,卫如流的唇角微微弯了弯,旋即又很快消失:“若不知道,你以为区区一千两能聘请我给你当护卫?”
不等慕秋回话,卫如流又问道:“若不知道,你觉得我为何会许诺不伤你?”
那时,他亲手解下了母亲悬横梁上的尸体。
母亲被父亲保护得太好了,她温山软水浇灌出的美玉,一旦跌入尘埃,美玉蒙了尘,再也擦拭不干净。
他并不怪母亲丢下他,可从那后,他最厌恶『性』情娇弱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子,也极讨厌有任何主有自我原则的人。
而这位险些成为他未婚妻的姑娘呢,同样十年前,她从帝都贵女沦落为扬州城小小狱卒的养女。
但她的心『性』从未蒙尘,遇事冷静。
明明怕他得很,原则问题上却寸步不让,为此三番五次与他争辩。
胆子有时更大得出奇,赌命的狠劲连他都要为侧目。
简言那天站卫府门前的石狮子前,对他说:“不然你成亲吧!”
他突然慕秋。
她,这位如无意外,其实会成为自己妻子的姑娘。
卫如流两只手按桌上,倾身向前,凑近了她,直到两人呼吸交错,他能嗅她发熟悉的栀子香。
他认真凝视着她,声音很轻:“若不知道你的命运和我一样,都曾因十年前的旧事而改变,我怎会把自己的狼狈摊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