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君点头,给他递个台阶,“您不是想知道我弄这么多红薯怎么卖吗?不如再住一日,等你家奴仆来接您的时候再回去。”
昨日奴仆给窦婴送来几身衣服,窦婴叫奴仆过两日再来。卫长君此言一出,窦婴想起他自个说出去的话。即便叫赵大等人给他家奴仆捎信,那也得到明日。
卫长君叫许君出来,把侯爷送回西院。窦婴借坡下驴,把行李给许君,他随卫长君下地。
昨日只顾得研究红薯,今早只顾生气,现下没什么事了,到地里清风拂过,窦婴的脑袋清醒的不能再清醒,陡然发现卫家处处透着古怪。确切地说卫长君此人很怪。
擅烹调,心思机敏,可以买到他从未见过的蔬菜瓜果种子,还能机缘巧合得到玉米和红薯种子。虽说世上也有很多巧事,比如圯上老人赠张良书。可这么多事叫他一个人赶上,就不是一个“巧”字能解释得通了。
窦婴再仔细想想,好像连卫家的茅房也很怪。尤其那茅房里堆放的东西,说树叶不是树叶,说是布也不是布。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未见过。
先前觉着初来乍到,窦婴没有好意思问。现下窦婴不打算问,问也是机缘巧合。还有那狗窝里的狼崽子。
养狼没什么,城里还有人养虎。可不把狼圈起来,也不拴起来,那狼竟然也不跑。窦婴实在想不通,决定不想了,静观其变。
上午没什么变化。临近午时,窦婴一听到赵大和牛固的声音就从西院出来。到大门外他听到赵大向卫长君禀报“妥了”。窦婴也没问什么妥了。他不信能逃过他的眼睛。
卫长君可不知道窦婴那么多心思,见他出来还以为他嫌屋里热,请他坐桑树下的席上,然后叫两个小崽子起来,跟他去大门另一边的枣树下练箭。
卫青半路出家,卫长君跟他学了点皮毛。卫长君指点两个小不点,这让打小系统学习的窦婴坐不住,抬抬手叫卫长君一边去,他亲自教俩小的。
卫长君乐得轻松。不过看到窦婴两鬓斑白也有点不好意思,吩咐孟粮去山边摘几个桃子,再摘几根黄瓜,交给曹女收拾。
小霍去病一听到“黄瓜”就转向他大舅。
窦婴呵斥:“往哪儿看?”
小霍去病吓一跳,抬头瞪他。卫长君悠悠道:“你昨儿偷吃的黄瓜和桃子其实是侯爷留给我的。”
小不点心虚,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继续学。
卫长君:“再学一炷香,我给你和阿奴留一个大桃子和一根大黄瓜。但必须得平分。”
小霍去病惊喜万分,又想看他舅舅。窦婴掰过小孩的脑袋,“别耽误时间。”
小不点觉着很有道理,早点耗尽一炷香,也能早点吃到黄瓜和桃子。
一炷香后,两个小孩累得满头大汗,许久不曾碰弓箭的窦婴也累一头汗。卫长君吩咐女奴打两盆水,请窦婴洗洗。他也给两个小孩洗洗。
窦婴刚才指点阿奴的时候就想问,“这孩子也是你外甥?”
“不是。我本家人,叫卫寄奴。”
小霍去病赶紧澄清:“不是我舅舅。我四个舅舅。”伸出灰不溜秋的手指。卫长君看着眼疼,抓过来给他洗干净。
待西芮把盆收走,曹女就把果盘送过来。
窦婴想也没想就捏一块黄瓜。井水洗过的黄瓜清凉爽口且不腻。于窦婴而言最重要一点是不硬。他这几年牙口不好连脆桃都不敢吃,端的怕崩掉一颗门牙。
黄瓜吃完,窦婴决定再住几天,再仔细观察观察。不过他也不白住,明儿家奴来接他,就叫他们拉几袋红薯回去。后天来给他送衣物再拉几袋,给亲戚们送去。
亲戚们吃着喜欢,都来找卫长君买,也省得卫长君一点点卖。
思及此,窦婴不禁佩服自己人好心善。卫长君戏弄他,他没跟卫长君计较,还帮他卖红薯。
申时三刻,窦婴笑不出来。
昨天赵大在东市卖红薯,今天跑去西市卖。卖的还剩十来斤,赵大就不卖了。牵着驴从西市逛到东市,别人看见红薯问哪来的,牛固直言秦岭脚下,只有十亩,卖完就不卖了。
这大热的天,城中寻常人家懒得跑去秦岭买红薯。再说了,也没车马。可东西市有很多客商以及开食肆的商人。
红薯便宜味道美,商人看到商机。从东西市回到家中,跟家里人一合计,午饭后就前往秦岭收红薯。
一亩地红薯,不过两炷香就被抢购一空,跟不要钱白送似的。
窦婴头一次看到来地里买货物的,惊得有口难言。
卫长君叫孟粮收钱,他和窦婴站在地南头果树下,“侯爷,现下还担心我赖上您吗?”
窦婴装没听见,“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来?”
“便宜是其次。跟侯爷和公主扯上关系,就是不买他们也想来看看。”东市发生的事,赵大回来就告诉卫长君了。
窦婴打量他一番,见他胸有成竹,“你不该在此地。”
卫长君笑道:“您就没想过我只擅长种地?”
窦婴还真没想过,“可你年方二十二,难不成还能种一辈子?”
“侯爷有没有想过如果家家户户种上两亩红薯,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会再出现路有饿死骨。窦婴想象着有朝一日红薯种遍天下,顿时不禁倒抽一口气。
卫长君见状又问:“侯爷还觉着我窝在乡野之中没出路吗?”
出路大了,比他在城里有出路,“老夫决定了!”
“决定什么?”卫长君下意识问。
窦婴指着卫家东边的空地,“老夫明日就叫人建房。老夫也种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