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君:“那进屋吧。”
孟粮指着墙边的竹子,“不收拾?”
“我们又不急着做纸卖钱,谁想跟我套近乎叫谁收拾。”
家里还有很多手纸,不急着用,孟粮和牛固也乐得轻松。然而此后五天都没人来找卫长君。
二月初十,上午,卫长君觉着天好,倒春寒的可能性不大,就把红薯窖扒开,准备育红薯苗。
按照卫长君之前的计划,全种冬小麦。可去年种了八十亩小麦,哪怕有禁卫帮忙,后续晒小麦也把他累得不轻。
去年深秋时节,卫长君便种三十亩冬小麦。等今年大地回春,他再种三十亩春小麦。剩下四十亩地改种春红薯夏红薯以及春玉米。收获时节错开,犁地耙地错开,他也不用这么累。
韩嫣家东边的空地,卫长君也不种红薯了,改种苜蓿。自家院里的空地种春玉米、夏玉米、春红薯和夏红薯留自家吃。
好巧不巧,孟粮和牛固到地窖里刚把红薯弄出来,赵大从前院跑过来禀告,又来“客”了。
卫长君大手一挥,赵大瞬间懂了,开门迎客。
主人家在屋后,赵大自然不可能把人往屋里迎。赵大就把人引去屋后。双方见了礼,嘟嘟确定关于西汉的资料包括野史志怪小说在内都没有他们的名字,卫长君便不再客气,直接问他们找他何事。
初次见面,也不好直接表示他们想请卫长君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直言听闻大公子定居在此,特来探望大公子。
卫长君很谦虚地表示,他只是一个农夫。随后又表示节气不等人,今日天好,他得挖坑育红薯苗。
放在以往,来人定会好奇何谓“红薯”。去年刘彻种了几百亩春红薯,夏天收获无法窖藏,刘彻便一分为三,一份做成红薯粉面,留着做红薯粉丝或红薯凉粉。一份切片晒干当上林苑农奴的口粮。一份令上林苑的小吏拉去东西市卖。
红薯口感好,便宜,百姓爱。得知红薯来自上林苑的达官贵人为了支持年轻的天子,也叫家奴买来尝尝。这就导致上至王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无人不知红薯。
今日来拜访卫长君的四人吃过几次红薯,来的路上也看到有农夫在育红薯苗,便信以为真。主人家忙碌,他们没有坐下喝茶的道理,便叫卫长君歇着,他们帮他收拾红薯。
卫长君先“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后实在无法推脱才勉勉强强地接受他们的帮助。不等他们把红薯苗弄好,就吩咐赵大去八阳里买两只公鸡招待几位客人。
四人越发觉着来拜访卫长君来对了。
小霍去病和小阿奴下课,韩嫣到屋角往后院看一眼,见几人一边干活一边跟抄着手立在一旁的卫长君说说笑笑,不禁摇了摇头。
两个小崽子学他偷窥,见他这样,小霍去病小声问:“韩兄,怎么了?”
“你大舅把这几人卖了,这几人还能倒找给他钱。”韩嫣看不下去,“我回去了。见着那几人不许提我。”
两个小崽子疑惑不解。
韩嫣:“太笨。我不想跟这么笨的人打交道,以免被传染成傻子。”
两个小不点深以为然,等跑到卫长君身边,除了跟那四人打声招呼,就离他们远远的。中午吃饭,小霍去病也没多嘴多舌,卫长君叫他吃什么他吃什么。
四人见他这么乖,禁不住夸他懂事,不愧是卫兄的外甥。
小霍去病心说,你们知道什么啊,大傻子!
四个“傻子”原先不傻,打算的很好,用饭的时候跟卫长君套近乎。可惜不如卫长君经验丰富。先前天冷的时候卫长君做过胡辣汤。胡椒是叫嘟嘟买的,他自己磨的粉。做饭前,卫长君趁着四人不注意,吩咐赵大,中午主食千层饼,汤是胡辣汤,菜是铁锅炖鸡和小炒鸡,以及鸡蛋煎豆腐和菠菜炒豆腐皮。
不论菜的口味还是汤以及饼,四人都没吃过。每每吃到一样就忍不住问卫长君怎么做的。等吃饱喝足,也把他们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人吃太多脑袋容易迷糊,四人向卫长君告辞的时候都没想起来。半道上想起来,晚了。总不能拐回去特意问卫长君,能不能在陛下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吧。
回到城里见着等待消息的友人,四人也不好说卫长君的不是,反而夸他家饭菜可口,卫长君待人热情,风度翩翩,有君子之风。
这样的事后来又发生了几次,有一次还赶上卫青在家,卫长君杀羊做烤羊肉。一顿羊肉下来,只顾把酒言欢,哪还记得刘彻是谁啊。
再后来他们想来天公不作美,要么下雨要么风大。好不容易赶上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抵达秦岭,卫长君在地里忙着抢收。
卫长君同他们感慨收了冬小麦就得收春小麦,然后收春天种下的红薯以及玉米,这些收上来还得种豆子等等,吓得这些人都没敢在卫家用午饭,未时左右,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顶着太阳哪来的回哪儿去。
窦婴远远看到他们过来就躲去韩嫣家。乍一听说他们走了,窦婴都不敢信,“怎么就走了?”
那些人真以为韩嫣沉迷修炼,没想过走他的门路。韩嫣没必要躲,在大门外的果树下看到他们落荒而逃,满脸鄙视道:“不走还留他们吃饭?他们配吗?”
等着吃饭的两个小崽子在韩家门口玩,闻言齐声道:“不配!”
韩嫣笑了。
窦婴苦笑:“这些人真是一茬不如一茬。”
“有点才能和心机的就是累头晕脑胀,也会坚持到太阳落山前。他们要是因为帮长君割麦子割中暑,长君就算不提,日后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也会认为他们忠厚,可以一用。”
窦婴看着满地金黄,“这三十亩地是不是还得再割一天?”
早上卫长君割小麦的时候,窦家和韩家家奴都下地帮他割一个时辰。窦婴认为有他们帮忙,下午半天就该差不多了。没想到才割七八亩。
韩嫣也没想到自家家奴干活这么慢,“还得两天吧。”顿了顿,十分不解,“陛下派来的人怎么割那么快?”
窦婴:“他们身体好,急着回去复命干活的时候也不敢歇息,他们一个得顶咱们的奴仆两个。”说着靠近韩嫣,小声问,“长君的那个机缘既然有亩产几十石的红薯,亩产十来石的玉米,就没有更快的镰刀?”
他不提韩嫣都没想过,“去病,去叫你大舅,我有事问他。”
“去病不想去。”霍去病从沟边弄一块泥,忙着和阿奴捏弓箭,捏小马驹,捏泥人呢。
韩嫣噎了一下,“你哪儿痒?”
“韩兄,你不是我大舅。你敢打我,我就敢打你。”霍去病给他一个眼神,继续忙活。
韩嫣气得真想揍他,“打得过我吗?”
“打不过叫小狼崽子咬你。”
小狼崽子嫌热,懒得上山,在它的窝外趴着。听到小霍去病叫它,抬起头来。小霍去病冲它招招手,小狼崽子跑过来。
韩嫣不怕小狼崽子,但也只敢摸摸它,不敢动拳头更不敢动脚。
“怕了你了。”韩嫣自己去找卫长君。
小霍去病得意的哼笑两声。
窦婴见他这样也想笑,“去病,衣服是早上才穿的吧?”
小霍去病点点头,不解其意。
“看看你的裤脚衣袖。”窦婴提醒,小不点看过去,上面全是泥。小霍去病瞬间明白他什么意思。半天就弄这么脏,一巴掌是跑不了了。
小崽子转向阿奴,见阿奴没比他好多少。两个小崽子脸贴着脸嘀咕一会,干脆坐下玩个痛快。
窦婴傻眼了,“去病,这是要破罐子破摔?”
“你不懂。”小不点甩出这一句,又到沟边弄一些泥。
窦婴是真不懂了,心说等你挨到身上我可能就懂了。
没等挨到身上,窦家的饭就做好了。卫家的饭菜比窦家美味,窦婴也没叫小孩去他家吃,叫来赵大看着两个小的就回屋用饭。
赵大见他俩变成泥孩子,也忍不住提醒他们洗洗再进屋。
两个小不点听到卫步叫他们吃饭,到沟边洗洗手和脸,然后在门外把衣裳一脱,穿着肚兜往屋里跑。
韩嫣差点惊掉眼珠子。卫长君直接傻了。
两个小孩穿戴齐整从卧室出来,卫长君回过神,“去病,阿奴,你俩的衣服呢?”
小霍去病理直气壮地说:“脏了。脱门口了。”不待他大舅发火,“大舅,皂角呢?给我,我去洗衣服。”
卫长君好笑:“你俩会洗什么衣服?在哪儿,叫曹女洗。”
小霍去病眼珠一转,卫长君瞬间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而不待他开口,就听到大外甥问:“不用我洗啊?”
卫长君下意识说:“不用。”一看小崽子满脸笑意,卫长君后知后觉他中计了,顿时禁不住笑骂,“小混蛋!”
“大舅说的不叫我洗。说话算话!”小不点拉着阿奴就往外跑,“也不许打我!”
韩嫣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你——”
“以退为进,我外甥厉害吧?”卫长君没好气地说。
韩嫣服了,“难怪他不怕。合着刚才就想好了。”说出来意识到不对,“他才几岁?”
卫长君:“叫您失望了,他才六岁。”
六岁的小脑袋转这么快,韩嫣问:“那等他十六岁……”
“整个长安也盛不下他。”
韩嫣却觉着这话一点不夸张,“卫兄,趁着孩子还小,不如多收拾他几顿?不然等他长到十几岁,闯了祸你想收拾也撵不上他。”
卫长君认真想想,“可以。”
“大舅!”
小霍去病一声怒吼,卫长君吓一跳,抬眼看去,见他和阿奴就在门外,“你俩没出去?”
“快吃饭了我俩去哪儿?”小霍去病大声质问,“韩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以后,以后不要——”
韩嫣提醒:“想好再说。”
小霍去病想到还得跟他学习弓箭,“我先给你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