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诧异:“你的红薯苗是找刘——找陛下要的?”
卫长君至今都没敢当着外人直呼“刘彻”之名,闻言不禁多看一眼刘陵,她是恐怕别人不知道淮南王有反心吗。
刘陵改口虽快,韩嫣也听到了,顿时没心思看孩子,示意两个小不点出去玩儿会。
小霍去病早就如坐针毡,见状立即拉着阿奴出去。
韩嫣拿着垫子移到卫长君身边坐下,端起他面前的果子边吃边看热闹。
刘陵不由得看卫长君,他不可能没发现。可卫长君神色不动,说明什么?习以为常。思及此,刘陵不禁来回打量一人。
这样的眼神韩嫣见多了,不以为意轻笑一声:“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龌龊。”
“你——”刘陵指着韩嫣,她的三位随从拔刀相向。
卫长君吓一跳,刘陵意识到他们失态,示意三人坐下。韩嫣插一块黄瓜递到卫长君嘴边。卫长君别过脸,捏一块桃子,“要吃就好好吃,别恶心我。”
韩嫣放下果盘,“翁主,长君并没有因为跟你初次见面就藏着掖着。红薯和玉米他也才种三年,你就算把他绑去淮南,他也没法把淮南的天气变得跟长安一样。再说了,淮南可以种水稻,长安种不了,陛下也没勉强吧?”
卫长君颔首:“该说的我都说了。长君家中没有女眷,不便留翁主用饭。翁主,请?”
刘陵起身想起一件事,“我可以找大公子买红薯苗吗?”
卫长君微微摇头:“不可!”
刘陵的三个随从不由得怒目以对,他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韩嫣不受影响的凉凉道:“那是因为育苗麻烦,长君种几亩春红薯就弄几亩红薯苗。长君家中人手不足,他又受过重伤,操劳不得。”
刘陵:“倒是我没想到。大公子见谅。”
“不知者无罪。”卫长君笑道,“翁主,请吧。”
刘陵到堂屋门外,抬眼就看到南边的玉米地,“那些玉米何时收?我可以找大公子买玉米种子吧?”
这些玉米种子还是卫长君最初换的那些,经过几年种植早不如最初高产,卫长君不介意卖给她,“往年会被陛下拉走,倘或翁主买——”
韩嫣替他说:“钱少了我们可不卖。”
“跟你有何关系?”刘陵细眉微皱,满脸的厌烦。
韩嫣:“只凭这些玉米有一部分是我帮长君一个个种下去的。”
要不是刘陵在此,卫长君真想问,你碰过锄头吗。
卫长君微微颔首:“九月初掰玉米的时候还得劳烦韩兄极其家奴。”
刘陵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九月初。随后同卫长君出去。
“陛下,你来啦?”
稚嫩的童音传进来,刘陵脚步一顿,然后大步越过卫长君朝门口走去。她看到两个小孩朝东跑,给随从使个眼色,直直地朝西走去。
韩嫣看热闹不嫌事大:“翁主,这么急做什么?不下地看看?此时的玉米正鲜嫩,蒸着吃可比牛肉。”
刘陵走的越发快了。
卫长君自上而下打量一番韩嫣,“你也不怕她的随从半夜摸进你家一剑把你解决了。”
韩嫣:“除非淮南王想反。”
“你知道?”卫长君大为意外。
韩嫣颇为诧异,“你也知道?”
卫长君不好说他知道的还不少,“陛下膝下无子,哪个宗室子弟不蠢蠢欲动?只是有的想把儿子过继给陛下,有的想取而代之罢了。”
“长君兄,很忙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令卫长君扭头,看到刘彻已经到窦婴家门口,不由得往西看,刘陵刚刚往北拐。看来刘彻看见了。
“草民不敢。”卫长君迎上去。
刘彻冷笑:“还有长君兄不敢的?”
卫长君转向韩嫣,“刚才那么会说,现在哑巴了?”
韩嫣过来同刘彻虚虚行个礼,然后解释那个女子是刘陵不假,但是来找卫长君买红薯和玉米的。
刘彻冲卫长君一扬下巴,“朕拉你五亩小麦,给你百金,你还缺钱?”
卫长君看向韩嫣。韩嫣解释:“陛下,淮南那边不适合种红薯和玉米。就算有些地方适合,淮南王也无法像陛下一样推广开。”
刘彻心头的怒气消散。窦婴听到他的声音赶忙出来见礼。刘彻轻轻抬手,“朕来看看长君。你忙去吧,不用伺候。”
窦婴应一声“诺”,把两个小崽子拽去他家。
小霍去病虽然不知道刘彻因为什么不高兴,但也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皮。否则就不是大舅打他了。
“大舅,曹女切的果子还有吗?”
卫长君:“你先过去,我叫赵大给你送过去。”
刘彻好奇什么果子值得小不点惦记,到屋里一看黄瓜和桃子,又心生不快,“你竟然拿黄瓜招待她?”
卫长君递给赵大两盘:“可惜她以为这些是野果,一口没吃。”
刘彻满意了,坐下叫卫青给他倒水。卫长君递给卫青两盘,叫他给窦婴送去。他拿来茶壶和杯递给刘彻,叫他自给自足。
刘彻气得瞪眼。卫长君装没看见,刘彻又不能把他怎么着,只能愤愤的自己倒杯水,“刘陵怎么还在长安?”看一下两侧的人。
禁卫在门外以及子午栈道旁看车马,卫青和公孙敖又出去了,刘彻身边只剩一个黄门和东方朔。
黄门常年在宫里,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东方朔知道一点,便跪坐在他身侧禀告:“听说翁主这两年一直在长安。”
“一直?”
刘彻和韩嫣异口同声,一人一个比一个意外。
东方朔不敢迟疑:“臣也是听说。在此之前从未见过翁主。要不是陛下说从卫兄家里出来的女子像极了来给太皇太后服丧的刘陵翁主,臣都不知道那就是翁主。”
刘彻:“长君,你怎么看?”
有一次嘟嘟调汉武一朝诸人资料时,卫长君看到田蚡担任丞相期间担心黄河大水冲了他的封邑,改道南流,令十多郡严重受灾,那几天卫长君一想起“田蚡”一字就恶心的慌。
没看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还任由田蚡欺下瞒上,卫长君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陛下不应该问我。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翁主在长安,更不知道淮南王是黑是白。”卫长君笑道,“陛下不如问问您舅父。”
很轻的一句话,语气也平淡极了,反而叫室内四人同时愣住,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卫长君。
此时此刻韩嫣也不敢多嘴多舌。东方朔和黄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刘彻的神色变得极为复杂,卫长君却依然神色如此。
刘彻见他这般淡定,笃定他知道什么,“长君这几日有奇遇?”
“陛下,皇宫虽大也只是一方天地。有时候您真得出去走走。不是策马扬鞭,而是微服出巡。您会发现您的探子也难以探听到的事,寻常百姓人人皆知。陛下可知为何?”
刘彻初掌权,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真不知道他此话何意。韩嫣大抵听出来了,“长君的意思有人欺下瞒上?”
“我也是听说。至于真假,还得陛下查看验证。”
刘彻无法接受:“你说的人是田蚡。”
东方朔和黄门轻轻点头,眼神暗示卫长君慎言。
卫长君:“太后待我不薄。我的两个妹妹出嫁时,太后也曾令郎官送了两份厚礼。”顿了顿,“舅舅和舅舅不一样。如果可以,我可以把寿命给我大外甥。陛下的舅舅,恐怕恰好相反。”
这话过了。韩嫣禁不住轻咳一声。刘彻道:“王孙,叫他说。”
卫长君:“陛下,我和你舅舅无冤无仇。但和你算是同气连枝。虽然子夫只有两个女儿,真到那一天您舅舅也不会放过她们。盖因她们是您的血脉。”顿了顿,“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会放过我?”
刘彻想想他幼年时期,田蚡常常抱着他玩耍。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舅舅也有了别的心思。
“你听谁说的?”
卫长君:“草民不常回去,东市没多少人认识我,从一家酒肆门前经过听两个游侠说的。您舅舅曾亲自前往霸上迎接过淮南王。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也得陛下您悄悄查证。”
关于“霸上”这事,刘彻以前有所耳闻,心底已经相信卫长君没有搬弄是非,“朕只想知道一点,太后知道吗。”
“以草民和陛下的关系,陛下都忍不住怀疑草民被人蒙蔽。谁敢告诉太后她弟弟左右逢源两边讨好?”
刘彻明白了。怪不得他觉着田蚡待他还算真心实意,不可能背叛他。田蚡确实把他当亲外甥,但也不妨碍田蚡把淮南王当亲爹。
刘彻颔首:“太后竟然还叫朕任田蚡为相。令他为相哪天家被他偷了,朕恐怕都不知道怎么被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