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先是楞了一下,不明白野猪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随后想到野猪下山成群结队,群猪敢斗熊,慌忙往外跑。
“等等!”卫长君到正院门口折回来,“许君,镰刀,铁锹!”
卫青慌忙折回堂屋拿他的弓箭,然后又提醒刘彻,“陛下,您别出来。”
“野猪撞开门还能放过朕?”刘彻抓过曹女递来的铁锹跟上卫长君,掂掂铁锹的重量,“这倒比剑好使。”
到大门外卫青顾不上尊卑越过他。刘彻气得瞪眼。随着他跨出大门朝东看去,惊得瞳孔地震,一群乌黑的猪跟暴雨前的乌云似的,正乌央乌央往这边跑。他想说什么,感觉腿疼,低头看去,两个小崽子撞到他身上,卫长君将将收回手,“陛下,劳烦您帮忙看着他俩。”
刘彻忘了孩子,且是两个箭法出众的孩子,必须好好保护。刘彻示意两个小崽子进屋。阿奴乖乖跟进去,小霍去病勾着头看。
“进来!”刘彻冷声道。
可惜他不是卫长君,小崽子回头说一句,“再看看。”说完就往前面挤。刘彻气得铁锹往阿奴怀里一塞,出来拽小崽子。
“陛下,我——”
“闭嘴!”
小霍去病想说什么,一抬头看到他大舅满面冰霜,赶忙闭上嘴巴。刘彻侧开身叫他进来,卫长君摇摇头,朝屋里喊,“小狼崽子,出来吃肉。”
刘彻心说,你说什么呢。紧接着就看到黑影一闪而过,刘彻陡然想起卫家除了两个小崽子还有一个大凶器。
卫长君转过身一看几个弟弟挡住小狼崽子的视线,“仲卿,叫小狼崽子过去。”
卫青的身体明显讲僵一下,显然也忘了自家还有一头狼。随后侧开身让出空档,小狼崽子闻到血腥味兴奋起来,扯开嗓子“嗷呜”一声。
野猪群停一下。
卫长君从不拘着狼崽子,小狼崽子馋了就上山,所以它虽为家养,捕猎的本事一点没丢,趁着猪愣神,咬它!咬它!使劲咬它!
猪痛的胡乱挣扎。
砰!
刘彻吓一跳。霍去病惊得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猪撞树上了?”刘彻瞬间回神,“再不进来就是你撞猪上!”抱起他扔大门里边,但没关上门,发现卫长君往前,赶忙提醒,“卫青,看着你大兄!”
卫青下意识回头,一看他大兄就在身侧,赶忙拉到身后,弯弓搭箭,朝着右猪的眼睛,接着就是“噗嗤”一声。
猪痛的“嗷”一声,猪群乱的如抱头鼠窜。窦婴一看他夫人还敢开门,急的大吼:“关门!关门!关门!”
其夫人条件反射关上门,意识到从她面前掠过的是什么,急的大喊:“别逞强!”
卫青又是一箭,正中另一头头猪左眼,猪痛的尖叫,脑袋乱撞,几年的杏树终于倒下。树杈拦住野猪的去路,猪另寻出路撞到墙上,跳着脚转过身再次狂奔。
砰地一声,猪落入水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彻觉着声音像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扭头看了看,险些气晕,两个小崽子一个在他左边一个在他右边,扒着他的腰往外看。
“你俩是孩子吗?”刘彻一手拽一个后退。
赵大年迈不敢过去添乱,看到阿奴把铁锹立门上,就抱着铁锨移到大门外侧,“哪家孩子半个时辰射好几斤雀。”
刘彻想起大部分雀脑浆迸裂,深深觉着他此言有理。然而当下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方才注意到猪下水往回跑,“韩嫣,卫青,穷寇莫追!”
对于野猪群来说却是前有饿狼后有追兵,旁边还有一堵墙,只能下水踩着兄弟的身体往上爬。得亏当初卫家门前的沟只挖了一丈深。这几年水浸下去,底下的泥湿了,最多也就一尺。哪怕岸边被垫高过,总的也不过一丈二三的样子。
猪群经过努力攀登,大部分猪都上了岸,往地里狂奔。幸好地里黄豆收了,红薯也收了,玉米在屋后。猪如履平地的到地头上,紧接着砰砰几声,不是撞到果树上就是掉入陷阱中,开启又一轮踩着兄弟的身体逃命。
刘彻在门里边看到大部分猪往地里跑,就不再阻止小崽子看热闹。阿奴连声惊呼,霍去病幸灾乐祸,“好笨啊。”
刘彻一脸无奈地看着两个孩子,“沟里的水都红了,你们就不害怕吗?”
两个小崽子用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就差没明说,有什么好怕的。
刘彻服气,终于体会到卫长君有时的无奈,“……你俩真行!”
两个小崽子挤兑的话听多了,权当夸赞,然后手拉着手朝长辈们跑去,“大舅/郎君!”
卫长君回头看到他俩顿时心里大安。即使野猪没靠近他,也没轮到他出手,头一次面对成群结队的野猪,他仍然感到心慌后怕。
虽然有的野猪瞎了瘸了,但战斗力还在。卫长君退到刘彻身侧,一边盯着两个小崽子,一边叮嘱卫青,“叫小狼崽子上。”
卫家兄弟以及韩嫣等人后退,打扫战场的活留给小狼崽子。狼崽子挨个咬舌“警告”,战斗力大减的野猪不敢哼唧,也不敢垂死挣扎了。
刘彻出来朝东看去,杏树以东一直到窦家门口,路上和墙上全是血,饶是他这些年没少进山打猎,仍然感到心惊肉跳,“公孙敖!”
公孙敖顶着满身血在猪身上补刀,一听到刘彻的声音吓得差点把刀扔出去。小霍去病看热闹不嫌事大:“公孙敖要被打屁股了。”
公孙敖脸色透红。卫广过来捂住大外甥的嘴巴。
刘彻板起脸:“没听见!”
公孙敖慌忙跑过来,“启禀陛下,臣,臣看到有个小猪崽落单,就就想抓来孝敬陛下——”
“不敢!”刘彻没好气地打断他。
公孙敖赶忙找救兵,卫青不行,韩嫣好像也差点,得卫家大兄。
“你找卫长君也没用。”刘彻瞪他一眼,转向其他人,“究竟怎么回事?”
禁卫们觉着当着卫长君的面,顶多挨个骂。到宫里再坦白或被陛下查出来,迎接他们的极有可能是军棍。随后老实交代,他们觉着野猪蠢追不上他们,没想到在山林里来回几趟身后的野猪越来越多。
后来把小猪崽子还回去,那些野猪还咬着他们不放。他们也想往山里头去,不巧看到食铁兽就只能往山下跑。又担心伤着陛下,就在山脚下跟野猪打起来。他们有刀有剑有经验,野猪一时受挫逃跑,可一边有沟一边有成片的苜蓿,进去就扎眼睛,野猪就往这边跑了。
交代清楚,公孙敖等人机灵地跪下等惩罚。
刘彻找卫长君,你经验丰富,你来。
对付小熊孩子也好,对付熊大人也罢,打骂都是一时的,没用。
卫长君大概数一下,包括小狼崽子咬死的在内,不包括地里的,大小也有二十头,“陛下,他们的本意是好的。”
众人顿时感动的想哭。
韩嫣注意到有人甚至偷偷抬头满脸感激地看卫长君,心想你们太不了解他,他从来都是把好话放在前头。
小霍去病深以为然,拉着阿奴悄悄后退,端的怕他大舅收拾好禁卫,接着揉搓他俩。毕竟他俩方才很不乖。
卫长君沉吟片刻,“不如这样,家里不缺麦秸豆秸,就由他们把这些野猪收拾干净?”
刘彻眉头微蹙,随即看到公孙敖等人满脸惊恐,虽然还是没想明白,仍然说:“那就听你的。”
“陛下!”众人急的大声呼叫。
刘彻板起脸:“五十军棍!”
众人齐声道:“谢陛下开恩,谢大公子!”至于心里是不是把卫长君全家老小谢个遍,这就不是卫长君所关心的了。
卫长君吩咐孟粮去叫八阳里里正把地里的野猪拉回去。
卫青知道所有人包括韩家和窦家奴仆一起吃,这些野猪两天也吃不完,“大兄,咱家杀的猪和羊呢?”
韩嫣:“趁着离午时尚早,拉去城里卖了?”
卫长君家里除了买衣鞋和盐,几乎可以做到自给自足。刘彻这次来又赏卫长君百两黄金,城外的宅基地不用买,工钱以及建房材料便宜,百两黄金足够他买奴盖房再用两年。坑刘陵的千金还没动,卫长君不差钱,完全没必要去东市叫卖。
卫长君问牛固:“收拾干净了吗?”
“猪头猪脚和猪下水,羊头羊杂羊蹄子还没收拾。”
卫长君:“剔三个羊腿和四蹄髈出来,然后再切五十斤带着皮和排骨的肉。”转向刘彻,“子夫和太后一人十斤肉一个蹄髈和一个羊腿,我两个妹妹十斤排骨肉各一个蹄髈,我母亲十斤排骨肉和一个羊腿?”
刘彻孝顺太后疼闺女又看中卫子夫,卫长君的这个安排他很是满意,“你的猪羊你做主。”
卫长君给牛固使个眼色。牛固进屋切肉。卫长君转向卫青,“宫里的你送过去。步弟,广弟,先把母亲的送过去,告诉她带皮的肉像我之前一样熬油炸,羊肉下午炖,夜里吊在井里可以放两三天,再多就不行了。”
卫步:“现在就去?”
卫长君颔首:“骑马到城里她们还不该准备午饭,你们回来正好用午饭。对了,再买些姜和盐。”他家的猪肉可以做香肠。
地里大部分庄稼都收了,路上没人没车,午时刚至他们就到城门外。不论城中百姓还是宫中贵人,这时候还不该准备午饭。
卫青把羊和猪送到东宫,王太后正在吃茶点,卫子夫也在。王太后一听他先来东宫,笑意直达眼底,对卫子夫道:“你大兄和弟弟有心了。一点羊肉和猪肉也往这儿送。”嘴上嫌弃,眼角都笑出了深深的皱纹。
卫子夫顺着她的话埋怨:“宫里什么没有啊。”然后问卫青,“不年不节,大兄怎么想起来杀猪宰羊?”
卫青来之前刘彻特意叮嘱一句,不可提野猪,省得太后担心,“大兄觉着为了地里的庄稼有些日子没进城探望母亲,一家大小都挺累,陛下也忙了大半年,都该补补了。”
太后疼儿子,闻得此言越发满意,“长君周到。仲卿,给你母亲送了吗?”
卫青:“叫弟弟送了。但没有蹄髈。家母不如太后牙口好,大兄给她准备的是肉。她食量小,吃不完肥肉熬油,瘦的过油炸一下,放在油罐子里头浸着可以慢慢吃。”不希望他大兄养的猪被浪费,又补一句,“也是大兄的猪比东市卖得好。”
太后对卫长君很好奇,“喝的水都比我们干净?”
虽然是事实,卫青不好承认,“吃的是红薯叶子和大兄种的草,偶尔还有豆渣以及红薯汤,没有吃过一点野草粪便。猪圈也很干净,几乎每日打扫。”
景帝时期,太后得宠除了她情商高,其次便是她做到了夫唱妇随,景帝节俭她就亲自纺线织布。偶尔也会去宫里牲口圈看看。
太后想想她以前看到的,再想想卫长君的猪,惊讶地发现比宫里养的仔细,“怪不得这猪肉肥的像雪花,瘦的像红梅。”随后交代黄门送去膳房,她午饭吃羊和猪。
黄门退下,太后就放卫子夫回去。
卫青到卫子夫处也没提野猪,只说猪羊很大,给了几家还剩许多。白天依然有些热,别省着,午饭和晚上全做了。
卫子夫也知道可着她母女三人,她大兄不可能又是蹄髈又是羊腿又是排骨,待卫青走后便吩咐宫女,除了她们母子三人的午饭和晚饭,剩下的都留宫人加餐。
宫里的伙食比乡民好太多,也不可能顿顿肉且管饱。卫长君给的都是好肉,庖厨拿到肉喜的直呼“卫大公子好人。”
公孙敖等人却想把卫长君翻来覆去问候个遍。
卫青走后,卫长君叫牛固把大铁锅拿出来在外面烧水。公孙敖等人烧水的烧水,打水的打水,蜕猪毛的蜕猪毛。起初很轻松,十头猪下去,卫青兄弟三人回来了,他们也累得直不起腰。
刘彻看着看着明白过来,忍着笑对韩嫣道:“也就他能想出这种法子。”
韩嫣心说,活该!
“幸亏有小狼崽子一嗓子把猪吓得不敢上前,否则仲卿箭无虚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刘彻深以为然。发现两个小崽子这边跑到那边,又从那边跑到这边,他禁不住说:“离远点,别溅你们身上血。”
小霍去病差不多腻了,跟阿奴回屋。甫一进院门就闻到浓郁的香味。两个小不点相视一眼,拔腿往院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