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君坐在赵大搬来的椅子上,舒服地靠着椅背,“你也可以。我又没拦着你。”
太阳一日暖过一日,韩嫣才懒得往地里跑,“去病没要上山?”
卫长君微微摇头。然而霍去病想下河。
五月中,天气不是很好,卫长君带着奴仆白天黑夜跟不要命似的忙几天,头茬小麦全打下来,他顾不上歇息就带人前往茂陵帮忙。
茂陵的冬小麦是秦岭的两倍,春小麦是秦岭三倍,牲口虽多,可人手不够。秦岭这边有窦家和韩家奴仆帮忙。
窦婴和韩嫣到了秦岭,茂陵这边总得才留四个看家护院的。卫长君到的时候,地里还剩近四成。卫长君叫两个小不点帮忙割。其实也不是非抢不可。卫长君怕下半年赶上蝗灾或洪涝灾害。上半年颗粒无收,下半年再毁了,这一年真白忙乎了。
又干一天加半夜,小麦才进家。
五更天,下雨了。
卫长君听到雨声就披着蓑衣去后面吩咐许君等人,他想睡到自然醒,别打扰他。
家里有油炸食物,收小麦之前做的,也从秦岭一块带回来了。许君寻思着饿不着两个小的,也跟众人说他们也一觉睡到自然醒。
他们倒是想,累了几天的牲口不同意。天大亮了,牛叫个不停。许君等端茶送水做饭的不是很累,就起来把牲口喂了。见正院院门紧闭,又回房睡个回笼觉。
屋里热了,卫长君掀开薄薄的褥子起来。洗漱后,他进厨房煮点粥,热几个炊饼,煎几个鸡蛋,又做个凉拌黄瓜,方叫两个小的起来。
霍去病揉着酸痛的手臂,甩着酸痛的脚:“大舅,我好累啊。”
“接下来就不累了。红薯可以慢慢收拾,咱们种的豆子不多,亩产又低,泡水里也不甚可惜。说不定还有豆芽吃。”
霍去病无力地往他背上一趴。卫长君反手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洗脸去。”
“你看我的手。”小不点以前捡麦穗,这两天割麦子,由于是头一次,手上好几个水泡。卫长君昨天夜里强打着精神帮他挑好,又给他裹一层布,“要我给你洗脸?”
霍去病摇头,“我可以慢慢洗。我的手好了,可不可以下河凫水啊?”
卫长君挑起眉梢,难怪这几日那么乖,叫干什么干什么,“会吗?”
“不知道。我没下去过。你看着我,我试试?”
卫长君摸摸他的小脑袋:“回头我教你们。”
阿奴在外打水弄牙膏,听到这大步跑进来,“郎君,你说‘你们’?”
卫长君难得见他表情外露,一脸兴奋:“是的。”
“去病,快来刷牙,牙膏好了。”
霍去病屁颠屁颠跑出去。
饭毕,卫长君打开院门,闻到夹着泥土水汽以及青草的空气,长舒一口气,然后穿着草鞋往后面去。
东边奴仆们的厨房里刚刚做好饭。奴仆们知道卫长君也会吃高粱饼玉米饼,就请他再吃点。卫长君微微摇头。
最北边一排房子只住了一半,卫长君交代他们饭后把昨夜匆匆收上来的粮食弄空房子里摊开晾晒,以防连阴几天捂霉了。东院西间和西院东偏房也空着,也可以晾晒。
牛固连连点头:“郎君,这活奴婢熟,您这几日忙得腿肚子都抽筋了,歇着去吧。”
卫长君颔首:“那些麦秸盖好了吗?”
孟粮端着碗点头,“放了一层奴婢们编的草席,又盖一层去年打下来的麦秸,没大事。”
卫长君:“回头再打两次,麦粒全打下来咱们就杀只猪,再杀只羊,给所有人补补。”
去年深秋时节才来的奴仆们瞳孔地震,抢收小麦不是他们应该做的吗。怎么还有奖赏啊。
孟粮和牛固笑着点头。
卫长君:“你们用饭吧。”
随着他前脚离开,后脚众人把孟粮和牛固二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打听杀猪宰羊怎么回事。
孟粮和牛固苦了几十年,好不容易过几年好日子十分珍惜,希望他们也珍惜——好话跟不要钱似的一筐一筐往外倒,夸得卫长君简直天上有地上无。然而新来的奴仆并不觉着夸张,反而嫌城里夸他的人不会夸。
卫家这边喜气洋洋跟过年似的,刘彻看着下个不停的小雨愁的叹气。
东方朔见状试探道:“陛下有何烦心事?”
“这雨是从卯时开始下的吧?都到未时了,怎么还不停?”刘彻眉头紧锁,若是卫青在就好了,可以问问他。
东方朔朝外看去,细雨密如帘,“今年有点旱,一个多月没下雨了,该下了。”
黄门暗暗瞪他一眼,素日的机灵劲哪儿去了,“陛下莫愁。大公子那么聪慧的人,还能不知道抢收。即便来不及把所有小麦收下去,也会先收亩产高的。”
东方朔恍然大悟:“陛下,那边也有您的地?臣叫管此事的人过来,你问问?”
黄门禁不住说:“他这会不在茂陵也在粮仓那边,上哪儿找人去?”
东方朔想想也是,人在宫里,陛下还不愁了。随后刘彻用午饭的时候,东方朔找个理由出去,令禁卫盯着,一旦少府诸人出现,就叫他们来宣室。
雨到晚上也没停,自然没人进宫。
好在翌日天空亮了,虽然没出太阳,但也没了乌云。等到晌午,太阳露出头来。牛固和孟粮等人拿着铁叉,把盖在麦秸垛上的草席挑掉。
晾晒两日场干了,孟粮等人带人把麦场重新压平,麦秸摊开晾晒,开始打第二遍。最后收的小麦干透了,打第一遍的时候就打掉了近九成。等孟粮带人把麦秸压至软的铺在身下都不硌人,麦粒也全打出来。
又晾晒几日,奴仆们把玉米种下去,卫长君带人种黄豆。
如此又忙几天,卫长君的心才算踏实。
嘟嘟没容卫长君吩咐,翌日清晨,他还没起,嘟嘟就开机买几筐水果,且是卫长君没有的。
卫长君打开房门看到院里的果子说不暖心是假,[难为你不是人还能干件人事。]
[我就不爱听你说这话。]嘟嘟算出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懒得理他,索性原地消失。
卫长君不好解释果子的来历也没往外拿,而是到后面叫那几个半大小子拿着筐,去把熟的瓜果全摘下来。
小子们可馋了,拎着大框就跑。他们的父母紧张地看卫长君。卫长君摇头笑笑,“种了就是留着吃的。但也别吃太多。等他们拿回来,不甚熟的放一放,挑熟透的吃。”
“郎君,郎君——”
小子们的声音传进来,卫长君大声问:“怎么了?”
“郎君,西瓜怎么看熟不熟?”
霍去病在正院跟阿奴两个猜哪种果子好吃,还是先吃他们认识的荔枝,听到这话大声说:“我知道。”抓一串荔枝就往外跑。
阿奴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夺回来。
霍去病瞪眼。
阿奴:“他们问起来,你怎么解释?”
“荔枝啊。”
阿奴又问:“我们有空就教他们识字,能要多久他们不知道长安没荔枝。”
霍去病忘了,又不想承认,“你真细心。跟针一样细。”
阿奴放下荔枝朝外跑去,“郎君,去病说我心眼只有针眼那么大。”
霍去病脸色骤变,慌忙跟出去:“卫寄奴!给我闭嘴!”
狂吼一声,传到正院后头,忙着晒粮食的奴仆纷纷停下,“阿奴叫卫寄奴,不是卫阿奴啊?”
晾晒衣服的许君道:“卫阿奴是小公子起的。好的时候是他的阿奴,生气了就是郎君的寄奴。”
众奴仆笑了,纷纷道:“小公子真孩子气。”
卫长君扶额叹气:“有的吃还堵不住你俩的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