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起来后无论去哪儿身后都跟着两个小孩,他又不想处理政务,离早饭尚早,索性打开城门提前出来。
“辰时之前?”卫长君替他说:“卯时刻?”
刘彻不答反问:“有吃的吗?”
卫长君无奈地摇摇头,接过小公主:“已经叫女奴蒸鸡蛋羹了。那个最快。您和两位公主先垫垫,我再慢慢做。”
刘彻牵着卫长跟上:“你妹怎么在这儿?”
霍去病跑过来:“来避暑啊。”
二公主冲霍去病伸手:“去病表兄。”
卫长君把她放地上。小公主拉住霍去病手臂问:“公孙敬声是不是要走啊?”
霍去病个小人精觉着不对,不是“敬声表弟”吗?
卫长君也听出不对,看刘彻,他没听错吧。
刘彻想说什么,卫媼已经带着子女上来见礼。刘彻咽回去,笑着说:“老夫人免礼。这是要回去?怎么不再住几日?”
“住好多日了,该回去看看了。”卫媼笑着应答。
刘彻顺势道:“朕送送你。”
“不敢。陛下留步。”卫媼当真不敢,“陛下歇会儿吧。长君,你也别送我了。”
卫长君颔首,给弟弟使个眼色。卫步扶着母亲上车。卫孺和卫少儿等她的车动了才先后上去。然而到车上很是兴奋的小公孙敬声“嗷”一嗓子,嚎啕大哭。
马车陡然停下,刘彻吓一跳,“他哭什么?”
“敬声怎么了?”卫孺急急地问。
小孩伸出双手朝卫长君:“大舅舅,我不走,我不能走,大舅舅……”
抱住他的卫孺双手僵一下,脸色不好。卫长君愣了愣,哭笑不得,“你母亲走了,你不走留在这儿做什么?”
“和舅舅玩儿……”小孩带着哭腔继续嗷嗷。
卫长君觉着他该感到欣慰,但只觉着可笑,这就是他大妹说的,小孩子不懂事得慢慢改。这么小的孩子宛如一张白纸,还不是当长辈的画成什么样是什么样。
“可是你祖母祖父想你了。不想父亲吗?”
小孩停止哭泣,揉揉眼泪,讷讷道:“叫他们来?”
“不行。他们得赚钱给你买好吃的。”
小孩摇了摇头:“不要好吃的。”
二公主拽拽霍去病的小手:“他是谁呀?”
霍去病下意识说:“敬声表弟啊。”
小小的公主摇了摇她的公主头:“他不是!”
刘彻又想笑:“长君,怎么回事?”
要说这事,霍去病觉着他功不可没:“陛下,我告诉你。大舅,快叫他回去。”
卫长君走到车跟前:“你不回去也不行。天凉了,这里没有衣裳,生病了得喝苦苦的药。你长大了,再不回去脚上的鞋就小了。回去等新衣裳做好就能见到舅舅。”
“我和大舅舅玩儿。”小孩固执地说。
卫长君:“可是我没空跟你玩。”指着南边的地,“过几天我得干活。你连剑都抱不动,怎么帮我干活?只能回去好好吃饭,早日长高。如果不回去,我们都下地干活,谁给你做饭?你自个吗?”
小孩被问懵了,很是不解地问:“干活?”
“粮食没了得从地里挖。以前你家吃的粮食就是我叫牛固送的。忘了吗?”
岁小儿哪记得,摇了摇小脑袋。
“回去吧。”卫长君给他擦擦眼泪,“舅舅干完活,给你做把弓箭,下次见着你给你。”看到小孩睁大眼睛,“你拿得动的。”
小孩很羡慕表兄的弓箭,可惜他拿不住。听到这,他连连点头,钻进车里大声喊:“快走!”
刘彻震惊,两位公主目瞪口呆。随后父女人相视一眼,一致认为那不是公孙敬声,否则哪这么容易打发。
霍去病捂着小嘴偷笑。
刘彻揪住他头上的小揪揪:“从实招来!”
霍去病摇了摇头。刘彻瞪他。霍去病放下手:“得从头说起啊。可头不好说。”
“为何?”
霍去病先看一下大舅,见他神色如此,像是早已忘了:“小混蛋一下车,见着大舅就给大舅一巴掌,还是朝脸打的。”
父女人呼吸骤停,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向卫长君,判断这句话真伪。
韩嫣认为此事由旁观者说出来更令人信服,他大概从头说一遍。其实也就头七天的事。七天后小公孙敬声就不敢闹了。至少当着卫长君的面由熊孩子变成乖娃娃。
然而韩嫣越是说的客观,刘彻越气,他恨不得供起来的人,被个小混蛋打一巴掌,“公孙贺怎么养的孩子?”
卫长公主使劲点头:“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他。”
二公主附和:“打断他的手!”
“咳!”刘彻被口水呛着,赶忙蹲下说:“打断手就过了。可以给他个小小教训。”
二公主连连点头:“打烂他的脸!”
刘彻很想附和,一想女儿年幼,由着她以后长大了保不齐又是一个刘陵:“打一巴掌就成了。毕竟你大舅打过他了。”
二公主想起什么,朝卫长君跑去,仰头问:“大舅,疼吗?”
卫长君蹲下抱起她:“当时懵了忘了疼。等我回过神就把他按到腿上打了一顿。打的他嗷嗷哭,我就不疼了。”
小公主摸摸他的脸:“阿母不许我打。下次,我要,我要把他抓去宣室打。不叫阿母看见。”
刘彻赶忙说:“朕的宣室不是你的刑场。”
“刑场什么呀?”二公主不懂。
刘彻给卫长君使眼色,赶紧劝劝。
卫长君:“如今的敬声已经不是以前的敬声。你也看到了。不论小孩,还是舅舅这么大的,都会犯错。你也会。错而能改,就是好人好孩子。舅舅不计较,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大舅知道,你是为了帮我。如果你不听舅舅的话,或舅舅同意你打敬声,以后你犯了错,然后改了,你父皇依然要惩罚你,我怎么劝说呢?”
二公主如今五岁,没有老师,但有识文断字的女官为其开蒙。卫长君这段话很长,但说的很慢,小公主懂了,可心疼的搂住舅舅的脖子,小脸贴着他的脸,不甘不愿地说:“我听大舅的话。饶他一命!”
刘彻不禁问:“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卫长仰头看着他。
刘彻惊了:“朕?”
卫长公主微微点头。
刘彻满脸不信。
卫长君问:“除了陛下,谁敢说饶他一命?”
刘彻无言以对,改说:“朕以后注意。”说出来想起要不是公孙敬声,二女儿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朕改日跟公孙贺聊聊。不会养就别生!”
嘟嘟被这句话惊出来,[我没听错吧?我没听错吧?]
[你就听他说吧。连二公主什么时候跟他学的都不知道,往后刘据不听他的,他也是说,子不类父。]卫长君不动声色地看一下嘟嘟,[赶紧消失,我现下没空。]然后叫二公主坐他手臂上,他直面刘彻,“这就不必了。敬声跟来之初像换了个人。公孙贺看得见。他若认为我此举乃揠苗助长,即便没有我过两年长大就懂事了。陛下找他反倒叫他认为,我打了他儿子又告御状。过于小肚鸡肠。”
刘彻:“若认为你教训的对?”
韩嫣替卫长君说:“自会登门道谢。”
刘彻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不对,“你大妹不是在吗?”
韩嫣冷笑一声。
刘彻来了兴趣叫他赶紧说说。
卫长君带几个小的进屋,吩咐奴仆给天家父女准备吃食。
到厨房门外,卫长君见锅冒烟了,吩咐钟媼改小火,以免笼屉下的米粥溢出来。随后他带着两个小公主洗手,然后叫大外甥领外甥女去堂屋。卫长君到厨房挖一瓢白面,令西芮摘葱。
厨房里不甚热,卫长君化开盐税亲自和面:“肉松吃完了。只能叫他们喝白粥了。”
曹女:“等牛固回来叫他去城里买些猪肉?”
卫长君微微摇头:“城里猪肉不如我们养的干净。北边八阳里养的也不行。只能找陛下。”
刘彻听完韩嫣的解释,又想找卫长君说些什么。到厨房门口停下:“你在这儿?找朕做什么?”
“下次来送我一扇猪肉,给两位公主做美食。”卫长君朝猪圈方向看一下,“只有小猪崽。大猪在茂陵,现下不能杀,留秋后和过年的时候吃。”
上林苑有个很大很大的猪圈,宫里吃的猪肉便来自上林苑。刘彻习惯了羊肉,六七两个月才杀一头,“朕叫人给你送一头。”
卫长君微微摇头:“不能久放,我们家一头猪吃不完。陛下,先凑合一下。我叫去病和阿奴带几个孩子弄几只兔子,晌午再饱餐一顿。”
霍去病耳朵灵,听到“兔子”跑出来,确定是叫他抓兔子,立刻撇下妹妹叫阿奴准备弓箭。
刘彻听到不上山,令黄门带两个女儿出去看一会,待鸡蛋羹不烫了就回来吃。
小的打发出去,刘彻问卫长君:“你们兄妹之间以前不是很好?朕时常听子夫说,你又叫人给她送什么什么。”
卫长君冷冷道:“我就是送多了。”面团往盆里一扔,砰一声,刘彻吓一跳,不敢再问:“生气归生气,别拿面撒气。”
卫长君“嗯”一声,盖上干净的布,把面盆放锅旁边发一炷香就差不多了。随后卫长君用小锅做油酥,留着做葱香千层饼。
刘彻见卫长君顾不上他,就去堂屋吃刚出锅的鸡蛋羹。韩嫣跟进去把窦婴的书交给他。
窦婴安安分分养老,也没偷偷往朝中安插门生,这点令刘彻很满意,大致看一遍就直言道:“这本朕带回去。”
卫长君洗洗手进来看到茶几上的书,想起嘟嘟提醒他的事。要不是小外甥闹腾,卫长君也能想到:“陛下想不想这本书快速传到各郡县?”
刘彻眉梢一挑:“朕改日叫公孙贺把儿子送来你养?”
卫长君顿时不敢卖关子:“字反过来刻木板上,刷上墨印到纸上。最初肯定跟写的一样慢。十本二十本之后,一个时辰就能印一本。需要印哪本就刻哪本。今年用了明年还可以印。陛下,此举如何?”
刘彻听他说的轻巧就没上心,转而一想印刷快是其次,大大降低了书的价钱,稍稍有些积蓄的乡民都买得起,顿时感到不可思议,张口结舌:“长长君,你你——”
“与我无关。”卫长君撇清,“好比纸的做法。”
刘彻:“那你也可以不告诉朕,亦或者等着朕问你。”
卫长君无奈感慨:“谁叫我心地善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