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儿慌忙说:“不可!你才几岁?咱家有你二舅一个就够了!”
霍去病放弃说服她,反正她说一千道一万也没大舅一句话好使,“行,行。你要不要去东院歇会儿?”
卫少儿头一次自个驾车走十里路。霍去病一说,她感觉累了,“那我走了,你和阿奴好好玩儿?”
霍去病连连点头,盯着她进屋,松了一口气,“幸好不跟她住一块。真儿女情长。”
阿奴无比赞同。
坐在岸边果树下乘凉的韩嫣回头,看到两个小的深以为然的样子,摇头失笑:“儿女情长是这么用的?”
霍去病跑过去:“差不多。韩兄怎么没钓鱼?”
韩嫣:“不想吃。”
“我想吃啊。”霍去病搂住他的脖子,“钓两条,叫大舅给我炸着吃。”
韩嫣嫌热,拨开他的小胳膊,“闹你大舅去。我没心情。”
霍去病勾头打量他,他怎么了?也担心二舅吗。大舅都不担心,韩兄担心什么啊。早在四五年前韩兄就不是二舅的对手了。
整个长安二十出头的人,还有比二舅更厉害的吗。大舅说没有。他也觉着没有。二舅都不行,那大汉天子只能指望他了。
近日韩家也没人来烦他啊。
霍去病想了又想,试探着问:“韩兄,你是不是羡慕我二舅啊?”
韩嫣猛然转头。
霍去病唬的慌忙后仰,“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又不是我不用你。你生气找陛下去。”
韩嫣没生气,就觉着生不逢时。怎么就赶上陛下帝位不稳,又尚且年幼,东宫势大的时候呢。倘或在田蚡被查后他才被太后注意,太后也不敢动他。
如今说好听点他是上大夫,实则整个长安谁不知道陛下不介意养个闲人。
“真的啊?”霍去病当他默认了,“你弓马娴熟精通剑法,为何不向陛下毛遂自荐啊?公孙贺个笨蛋都能掌兵,我不信你不行。”
韩嫣笑出声来,朝他屁股上一巴掌,“那是你姨丈。”
“你说为什么啊。”霍去病冲阿奴勾勾手,“阿奴也想知道。”
阿奴到他另一边蹲下,枕着手臂歪着脑袋看着他。
韩嫣不认为两个小的会嘲笑他,“太后厌恶我。大汉以孝治天下。朝中李息和公孙敖可以替代我,陛下没必要为此忤逆太后。我以前要跟匈奴交过手且大胜匈奴,即使陛下不用我,太后依旧厌恶我,也会令陛下由我换下公孙贺。”
两个小的惊得啊一声,异口同声:“原来你得罪了太后。”说完互相看一下,阿奴开口问,“韩兄,祖母说你在这儿清修,替陛下找修身之法,其实是托词吧?”
韩嫣揪住他的小耳朵,感慨:“我大汉往后不必担心后继无人了。”
这是夸赞,阿奴听出来了。霍去病也同样,“大舅知道吗?”
“世上还有你大舅不知道的事吗?”韩嫣反问。
两个小的摇了摇头。
韩嫣朝后看一下,见没什么人,卫长君更是没露头,“我告诉你俩,据我观察你二舅此次出征,你大舅一点不担心。今日睡到自然醒,红光满面,跟去岳家下聘似的。您二舅这次不能一战封侯,也不会无功而返。”
两个小的心大,又因为年幼,从未想过这点。霍去病性急,“我去问问大舅。”
韩嫣拽住他,卫长君不想说或不能说的,问也没用。
“要叫上苍听见,可能会惩罚你大舅。从他口中说出来算泄露天机。”韩嫣相信鬼神,并非吓唬孩子。
霍去病不信。神仙是那么容易见的,去年怎么还有严霜和地龙翻身。陛下也算勤政爱民,苍天怎么不给他个儿子稳固江山。
“我又不是外人。”
韩嫣把他拽到跟前:“他连你二舅也没说。忍着!顺便磨磨性子。你这么急躁,回头到了茫茫草原十来天找不到匈奴,还不得把自己气死。”
阿奴好奇:“草原那么大吗?”
韩嫣同他俩解释,匈奴是游牧民族,这里的草吃完了就到另一边去。他们只有帐篷,帐篷放马背上就行了。他们会赶着羊牛迁徙,饿了就宰杀一头羊。渴了就近找个河弄点水,用陶罐烧水。烧水用的柴都是马粪或牛粪。
两个小的头一次听说,入迷了。随后就叫他再说说。
韩嫣有些年不曾同人说这些。他认为此生没机会了,传给两个小的也算对得起十年前的自己。于是把他知道且很笃定的全告诉他们。不确定的放到最后说。
霍去病等他说完,长吁短叹:“草原这么大,我二舅要无功而返了。”
“你大舅不这样认为。”经他俩一搅合,韩嫣也没心思伤春悲秋,笑着问:“打个赌?”
霍去病摇头:“你比我了解大舅,不打!”
韩嫣朝他脑袋上噜一把,叮嘱他俩,“仲卿真能立下汗马功劳,也不许说我们早就猜到了。否则以后你大舅装也会装出很担心的样子。”
阿奴替卫长君委屈:“郎君知道韩兄这么多心眼子吗?面上同他称兄道弟,背地里跟——”韩嫣一瞪眼,小阿奴不敢说下去,“亏得郎君平日里做条鱼都想着你。”
韩嫣呵呵一笑:“你家郎君心里只有自家人。要不是我和魏其侯整天跟着他,他才懒得同我们打交道。”朝西边睨了一眼,“张汤、司马相如和东方朔春冬二季没少过来,可曾听到长君在陛下面前提过他们?可曾见过长君主动去他们家?”
两个小的不曾留意。但此时回想也不晚。俩小的不得不摇头。
卫长君在两个小的眼里很热情好客,不该如此才是。阿奴希望卫长君是位磊落公子,不是伪君子。阿奴心里很别扭,便问韩嫣:“我家郎君瞧不上他们吗?”
韩嫣摇头。
阿奴松了一口气,“那是郎君不喜欢他们?”
“你家郎君日子充实,从未感到寂寞,不必费心交友,不必同他们走太近。”
阿奴很奇怪:“多个朋友不好吗?”
“除了知己,世上哪有永远的朋友。利益驱使罢了。然而人生难得一知己啊。”这些年朝中诸人起起伏伏,今日你同我饮酒,明日我同他来往,韩嫣身为旁观者看得很清,也因此看透了,“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同谁好有同陛下交好有用?与其费心八面玲珑,不如想想陛下下次过来拿什么款待。”瞥一眼俩小的,“你俩也一样。不,你们卫家人都不必讨好任何人。”
阿奴和霍去病互看一下,齐声问:“我们卫家这么厉害?”
韩嫣朝他俩脑袋上各呼噜一把,“傻小子!呆在皇宫不一定是贵人,也有可能是奴婢。呆在乡野也不一定是草民,还有可能是皇亲国戚。”
两个小的指着彼此。
韩嫣:“一个是卫夫人亲外甥,一个姓卫。你们说呢?”
怪不好意思说呢。两个小的捂住通红的小脸,露出红彤彤的耳朵。
韩嫣见状一愣一愣,他说什么了?俩孩子这么激动。
“头一次知道自己是皇亲?”
阿奴摇摇头:“不是啦。头一次知道不必讨好任何人。”
韩嫣哭笑不得。
霍去病:“包括陛下吗?”
韩嫣摇头:“讨好陛下没用。到顶也就是个倡优。你俩得像你二舅那样十几岁就能把我踹下马。到那时陛下需要讨好你们帮他开疆辟土。”
他俩相视一眼,拔腿往家跑。
韩嫣奇怪,话没说出来,俩孩子到家门口了。韩嫣叹了一口气,打算再坐一会就回去,结果等来他俩拿着弓箭出来。随后跳到小船上,开始往河中间划。
韩嫣糊涂了:“不热?”
两个小的点头,“我们连射箭,顺便试试能不能射到鱼。”
韩嫣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网兜呢?”韩嫣提醒。
霍去病从小船上摸出来,“这里有一个。”
韩嫣点头:“行。玩吧!对了,知道你看到的鱼跟鱼的真实位置有所偏差吧?”
两个小的再次点头。
韩嫣去卫家告诉卫长君,顺便把他俩的五个小伙伴叫出来划船跟上,以防俩孩子玩野了心下河抓鱼。
如今天热也就热午时左右那一会。一个时辰不足矣把河水晒热。他俩下河极有可能着凉生病。
卫长君把小外甥放他榻上,吩咐女奴先蒸炊饼。他俩能弄到鱼就做红烧鱼蒸米饭,炊饼留晚上和明早吃。不然就炒几个素菜,再做个小葱炒鸡蛋——家里没肉,卫少儿难得来一趟,也不能叫她只吃素。
卫长君吩咐好就看韩嫣。四万人从眼前过去,令韩嫣五味杂陈,暂时不想回家。而韩嫣蹭饭习惯了,卫长君也习惯了,又提醒许君多蒸几碗饭。
两个小的有些日子没吃红烧鱼了,结果吃多了,饭吃不下去。晚上,卫长君给他们做酱油炒饭。
闻着香喷喷的饭,阿奴忍不住说:“也不知道二舅吃没吃。”
卫长君每次听到“二舅”都想给孩子掰过来,你姓卫,管卫青叫什么二舅。可一想叫他喊“二叔”反倒跟霍去病不同,两个小孩中间像多了一条楚河汉界。
为了他俩的友谊,卫长君装没听见那俩字,“比你们吃得好。”
两个小的齐齐看他。
卫长君脸一拉:“不饿?”
两个小的不敢再等答案。蛋炒饭看着简单吃着香,且越吃越香,比红烧鱼诱人,可不能叫大舅/郎君收起来。
卫长君没说错,卫青这一顿着实不错。
刘彻大抵为了鼓舞士气,四路大军抵达宿营地,离营地最近的郡县已经做好一锅又一锅猪羊肉,只等他们吃饱喝足歇息一晚直扑塞外。
卫青吃的不甚好,猪肉腥臭,羊肉膻味也重。但他一想到了草原风餐露宿,还是强迫自己吃一顿管天。
大军出发前,刘彻提醒过卫青等人,伏天赶不回来也到边关修整。否则茫茫草原没有任何遮挡物,很有不可能没等匈奴动手,他们就把自己耗死了。
士兵也不想在草原上过伏天,卫青同其他路分开后计算好口粮决定加快行军,将士们很支持。
先前匈奴烧杀抢掠留下不少足迹,连奔五天不见匈奴,士兵也不慌。稍事休整又行几日,痕迹很少了,将士们慌了,有些人甚至想回去。
韩嫣能看出卫长君不担心,卫青自然也知道他此行吉多凶少。他大兄是不懂打仗,但他大兄不会看着他送死。
卫青坚信他没错。将士们身上的炒面还没动,还可以撑四五日。他的就更多了,两包!但卫青以防万一,找到水源就令将士们找吃的,会抓鱼的抓鱼,会打猎的打猎。
匈奴人擅打猎可不擅吃鱼。水草肥美的地方鱼儿也肥。将士们饱餐一顿,翌日天蒙蒙又起来吃一顿,随卫青继续北上。
又走一日,一些功勋子弟忍不住偷偷抱怨,陛下怎能凭喜好任命将军。卫青一小小奴仆,有什么资格指挥这么多人。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比他出身高贵。再说了,朝中又不是无人可用,李广不比他强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探路的部队传来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