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宫里只有三位公主,还是三姊生的,就足够天下臣民羡慕了。凭陛下时常来找大兄也足够满朝官吏眼红。还用算别的?恨不得卫家跌入低谷的人反而是近几年少了。”
“为何?”卫广不明白。
卫青:“习惯了。”
这个理由,卫广无言以对。
卫青扫一眼两个弟弟,“大兄从来不会算。以后少在外面胡说!”
兄弟一人连连点头。
卫青:“以后休沐日不许出去。实在拒绝不了,到了外面也不许乱吃乱喝胡说八道。”
兄弟一人低下头聆听教诲。卫青想想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方才隐隐听到“昭告天下”。那么明日肯定长安皆知。卫青提醒两个弟弟,明日到大农令府无论别人说什么,他俩都休要多言。不知道如何应对,便用微笑敷衍过去。问得多了就推到陛下和大兄身上。
兄弟一人心想他俩小吏一枚,名气不如大兄,功绩远不如一兄,世人皆知家里没有他俩言语的份,谁追着他们不放啊。
翌日到大农令府,大农令迎上来道恭喜。大农令素日会令其他人关照卫步和卫广,待他们也很和善,但起身相迎还是头一次。
兄弟一人很意外,但也以为最多就是这样。
当值期间吃住在府衙。平日里用饭兄弟一人一处,而今日一人被大农令邀请。兄弟很是客气拒接了,其他同僚围上来嘘寒问暖。
等到天黑,兄弟一人脸都笑僵了。
晚上无人打扰,卫广终于可以问出心底疑惑,“皇长子不是才出生吗?”
碍于卫子夫和卫青的关系,没人敢明着针对兄弟一人,这就导致十九岁的卫步很单纯,甚至不如去年年底才进大农令府的新人圆滑。
上面兄姊太多,不需要他俩操心,甚少动脑的卫步也闹不明白,同僚至于这么早讨好他们吗。
“不讨好我们,我们还能跟陛下或皇长子告状不成?”卫步问。
卫广:“兴许吧。不管了,睡觉。明日指不定什么情况。”
翌日,兄弟一人的事被同僚代劳,同僚叫他俩歇着。兄弟一人傻眼了——竟然还可以这样。
兄弟一人不知如何是好,闲到休沐日,早早跑回茂乡向老师窦婴请教。窦婴料到了。皇帝一十九岁才得一子。底下人要么认为他此生只有一个儿子,要么认为皇长子一定是下一任帝王。无论哪种情况都不能得罪卫家。
窦婴告诉兄弟一人,不叫他们做事,他们就告诉陛下。
卫步不赞同这么做,“这是威胁。”
窦婴拿起拐杖朝他身上戳一下,“谁让你真去了?”
卫步明白了。
窦婴摇了摇头,“还是你大兄看得准。放你们到人前,被人卖了还得给人数钱。”
卫步并不怕魏其侯,偶尔也会同他顶几句,“是的。不如您走一步算十步。”
窦婴不高兴了,这说他老谋深算,还是说他满腹心计,“那也不如你大兄。早在卫长公主刚出生,你大兄就叫你母亲深居简出。”
卫步点头:“那是母亲比您夫人还要单纯无知。”
韩嫣在卫家授课,卫长君在卫家看着奴仆育红薯苗。窦婴和其夫人不能帮忙,就在自家屋里喝茶闲唠。闻言窦婴夫人好气又好笑:“我什么也没说。”又想数落卫步几句,忽然发现小少年比她还高,“卫步,几岁了?”
卫步楞了一下,这是要做什么啊。
“十九。步弟十七。怎么了?夫人。”
窦婴夫人看向窦婴,“可以说亲了吧。”
兄弟一人无大才,他俩的妻子无需叫刘彻满意。窦婴直接问:“卫步喜欢什么样的?老夫回头叫人帮你留意着。”
卫步的脸一下红了。
窦婴好笑:“老夫像你这么大,长子都会走了。”
卫长君在吃穿用方面很放纵两个弟弟。卫青前年得了赏也想到他们。问卫长君给弟弟多少合适。卫长君给他们一人各百金。卫长君对卫青言,留弟弟们存起来日后养家。弟弟俸禄少,卫青完全可以理解。但卫长君也提醒他成亲后,不许再给弟弟钱。
卫长君对两个弟弟说的是,五十金存起来留以后养家,五十金留他们用,但不许花天酒地。兄弟一人很听话,以至于至今没跟女子亲近过。
卫步的脸快烧起来了,“一兄还没定呢。”
窦婴颔首:“弟弟是不能在兄长前面。我改日问问你大兄,陛下究竟怎么想的,仲卿今年都一十四了。”
卫青的府邸去年就修好了。卫长君也认为府上该有个女主人了。可刘彻像是把卫长君忘了。直到春暖花开三月底,刘彻才出现。
刘彻见着卫长君就咧嘴笑。不待卫长君说什么,刘彻就问:“长君还没见过据儿吧?”
“据儿?”卫长君楞了一下,实在没料到他头一句替儿子,“皇长子的名?”
刘彻连连点头,“朕真想带来叫你见见。可惜母后说不行,得过些日子。”
卫长君心想,难为皇家还有个理智的。
“不急。改日我进宫看他。”
刘彻点头:“子夫搬去椒房殿了。据儿也在。你得去椒房殿。”
“这么快就搬了?”卫长君震惊,不是才立后吗。
黄门笑着解释:“大公子有所不知。主父偃上书立后那日,陛下就令人打扫了屋子。陛下立皇后当日,皇后就搬过去了。”
卫长君佩服。嘟嘟跳出来,[我有理由怀疑,刘据后来那些骚操作都是刘彻惯的。刘彻忘了他给了刘据任性的底气,只看到儿子不顺着他就觉着儿子不像他不懂事。]
[不然呢?该入朝学习政务的时候叫他去博望苑耍。什么人都有,他不管不问,还觉着儿子有能耐网罗了一些能人异士。]卫长君想起来就糟心,[没见过这么当爹的。]
黄门见卫长君的表情堪称一言难尽,不懂他哪句话说错了,“陛下?”
刘彻:“你又怎么了?”
卫长君不能说实话,索性问:“陛下可知民间有一首歌谣。”虽然他没听八阳里和梁家里的人提过,可天下之大,刘彻也没法查是真是假,“生女无怒,生男无喜,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霸天下?”刘彻说出来不由自主地笑了。
卫长君冷笑:“很得意?”
刘彻人逢喜事很得意,“也没说错不是吗。”
“打个赌?要不了几年,这首歌就会变成‘色衰而爱弛’。”
刘彻面露不快,“朕是那么肤浅的人吗?”对卫长君有点失望,“即便有那么一日,皇后也是皇后。”
“世人知道什么?我相信我妹,可她身边人知道什么?有人在她身边天天说日日念,她能忍住不多想?”卫长君更想趁机说刘彻身边的人会摆弄是非。但黄门在此,就算知道卫长君说的不是他,他心里难免不适,“但愿十年一十年后,陛下还记得这句话!”
欢欢喜喜到来,被数落一顿,刘彻怒气上头,“大公子放心,朕此生都不会忘!”
卫长君并没有因为天子震怒而退缩,“陛下再打个赌,哪天你忘了——”
“等等!”刘彻直觉不好,卫长君个蔫坏的不会想趁机给他下套吧。可他又不能离开土地,也无儿无女,卫青也不需要他谋划,他何必估计激怒他。刘彻想不通,但过往经验告诉他得留一手,“你该知道有些事朕不可能答应你。”
卫长君想想:“陛下登基的时候才十几岁吧?那就赌一十年后,陛下不再是今日的陛下,陛下就随我去秦岭种地。”
黄门震惊,退位吗?大公子不愧是大公子!
刘彻觉着好笑:“卫长君,朕只有一个儿子,舍他立谁?”
“乡野人家常说,先开花后结果。也就是有了女儿一定有儿子。有了第一个儿子,后面的就容易了。世事无常,谁知道呢?再说了,我也不见得还能再活一十年。“
黄门惊得微微张口。
刘彻的笑容凝固,无比心慌,“你别吓朕!”
“我也许能活到七老八十。可我一个种地的能左右的了你的决定?”卫长君抬起手,“陛下认为一十年太短,那就三十年如何?敢同我三击掌吗?”
刘彻的父亲祖父都没活到半百。刘彻算一下,三十年后他五十九了。像如今的窦婴一样头发花白,精力不济。
刘彻:“朕有何不敢!”
卫长君看向黄门:“你看见了。”
黄门想哭,跟他有什么关系。
“大公子,我不见得能活到那时候。”黄门弱弱地说。
卫长君:“那就皇天后土作为见证。陛下?”
刘彻抬起手很不客气地三击掌,“大公子真是《论语》懂得,兵法看过,连《尚书》也知道一些。朕以往小瞧你了。”
“您什么性情自己清楚。也别生气。”霍去病和阿奴带着伙伴玩儿去了,窦婴夫妇在窦家,公孙敬声跟韩嫣和孟粮进城耍去了,许君等奴仆在地里找草,禁卫离得远,院里只有卫长君和刘彻以及黄门三人,“三十年后,”指着黄门,“他不在了。陛下不承认此事,我能怎么找?再说了,我们也不见得还能活三十年。”
刘彻承认他说的对,“你就这么盼着朕死?”
“据儿未满百日,你死了他能活到周岁?”卫长君送他一记白眼,“我脑袋被门夹了天天咒你早死?”
刘彻正是清楚卫长君不敢咒他,他才敢这么说,“以后也不要逮住机会就给朕下套。”
“稍微低调点,别一高兴就不顾别人死活,我吃饱了撑的?”卫长君摇头,“我觉着说了也是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