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时衍面沉如水,将她丢到床榻上,抬手握住了她软嫩的面颊。小小一张脸,轻易就被大掌给掌控了。
他道“谁给你的胆子与本王闹脾气是近日太过纵容你了”
“你干什么……”汤幼宁被捏得嘴巴嘟嘟,小手不断去掰他的掌心, 撼动不得。“你不讲道理”她瞪圆了眼睛指责他。
薄时衍眉心微蹙,嗓音低沉,告诉她∶“本王从不饲养闹腾的小猫,你若不听话,就把你挠人的指甲一根根拔掉。”
“我才不是小猫,而你是真的狗。”汤幼宁偷偷把自己当指甲蜷缩起来,问道∶“王爷到底是要我怎样呢”
她属实不懂,为何大家都能迅速翻脸不认人。无缘无故就板着脸生气了。是她太笨了看不明白么
薄时衍也不至于跟个小呆瓜较真,只是方才,看她拿了衣裳想走,那一瞬间,确实被满满的不悦给占据了心头。
这会儿松了手,面无表情道“往后这种寝衣不许穿。”
什么
汤幼宁一愣,趴坐在床上,低头审视自己。是因为衣服么
便听他接着道“一些不该有的指望,也趁早打消,不要做多余的事。”汤幼宁不解“什么是多余的事”薄时衍轻嗤一声,“本王不需要你服侍。”
"好吧……" 汤幼宁的面上略有几分茫然。具体如何服侍她不懂,但是他的警告她听明白了。不碰、不需要、不可以,就是不喜欢的意思。或许还有点嫌弃
她不由抬起眼帘,认真的看着薄时衍。
一对剑眉,双眸深邃,鼻梁挺直,那张薄唇时常语气不佳。
原先她以为,他凶巴巴的,但却是个很好的人,他满足了她许多事情,给予她很大限度的自由与快乐。
现在想来,这种好,其实就跟对待小猫小狗一样。对他而言,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这人世间,与爹爹奶娘一般的人,实在难遇。
况且,她虽是王府妾室,某种程度而言,与他非亲非故。他没有义务对她很好,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就连相伴多年的思芸都能离她而去呢……
汤幼宁从没有这么聪明过,瞬间想通了。心大的人,忧愁从来不会萦绕住她。她往床下爬“我把寝衣换掉可以么”
“不必,”薄时衍对她的“识时务’还算满意,”睡觉。”
汤幼宁闻言,也不折腾了,乖乖躺了回去。
床上有两床被单,夏天都是薄款,她自行掖好一边被角。
薄时衍也躺下了,偌大一张架子床,汤幼宁缩到墙角去,中间隔得宽敞。她远离着,莫挨着他,但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依然很清晰。
没人再说话,汤幼宁闭上眼睛,不到一息时间,即刻入睡。她向来如此。
倒是把薄时衍给惊到了,方才还醒着的人,这么快便呼吸均匀陷入睡眠?
"……"
她说她不习惯与人同寝,就是这样不习惯的。
而且,他还以为小姑娘会有点气性, 忆气般躲墙角去……显然是他多心了。
薄时衍不仅时常伴随头疾,每日夜间还入眠困难。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迅速睡着的人,心里多少有一丝微妙感。
侧目打量汤幼宁毫无防备的恬静睡颜,他的指尖动了动,到底没有把她给揪醒。
啧。
*******
莫约卯时二刻,汤幼宁在往常一样的时辰醒来。
她拱起上身,伸了个懒腰,这么一动,就碰到了身旁的人。她吓了一跳,居然有人与她同睡一榻
薄时衍睁开眼,与一脸懵懵的汤幼宁四目相对。“你……”她歪着脑袋回想,才记起昨晚睡前的事情。抿了抿丰润的唇瓣,她不想说话了。
薄时衍方才正在熟睡,记不太清楚昨晚是何时入眠的。难得的一梦深沉。然后被她一个动作弄醒。
外头天光大亮,下了大半夜的雨水也停歇。汤幼宁爬起来坐着,她要起床了。
随着她的动作,薄时衍的视线不期然落在了那凌乱的寝衣上。
他眼神微敛, 本就半透的衣襟叫她蹭开了,露出精致锁骨,那件小衣包裹不住的雪团被挤出一点,白到了极致。
沟壑欲露不露。
这般具备冲击性的一幕,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忽视,薄时衍也不能。他闭了闭眼,正欲开口说话,汤幼宁已经利索地往床尾爬。“我好像听到了闪电的叫声”
肯定是它没错!
闪电齐曜白的那只狗。
薄时衍缓缓坐起身,大长腿横在床的外侧,汤幼宁本来打算翻过去的,想起什么又停住了。“王爷,我要下去。”劳烦让一让,她不要碰到他。
薄时衍因为一觉好眠的心情瞬间阴了半个度。
他面无表情,不肯相让,“你穿成这样,敢开窗试试?”
她穿成怎样?汤幼宁低头打量自己, ''呀'' 的一声往被子里躲。倒不是因为害羞,只是自小被教导身子不能给男子瞧见。这是不对的。“王爷,非礼勿视。”
“本王便是视了又如何”他嗓音微哑,脸色不善。汤幼宁揪着小眉头,她嘴笨,也说不上会如何。只是觉得这人属实阴晴不定了些,他不是嫌弃她么?
湘宜与十澜打水入内伺候,现今王爷与汤姨娘一屋,很多时候苒松不便进来,彻底落了闲。
*****
二人各自洗漱完毕,早膳尚未呈上来,茂岚忽然在外有事禀报。薄时衍让他进来说。
昨日连着大半个晚上雷雨交加,今早暂时放晴了。
有人发现,距离津丰驿站五里地的那片山林着火了,立即报了过来。
茂岚道“应是雷击引起山火,朱将军意欲调遣三百人前去帮忙灭火,着人来问问王爷的意思。”
朱卫平是负责此次皇帝出行的最高将领,统率两千精兵随行。事关陛下安危,他怕有调虎离山之计,须得瞻前顾后。
薄时衍问道“火势如何,覆盖面积多大可有查看舆图地形”这些皆是茂岚询问清楚的,——上禀于他,连津丰县的舆图都带来了。
薄时衍查看过后,让他转告朱卫平,"带二百人去即可,旁边三个村子的村民可以帮忙。"距离这么近,很多村庄一发现山火,都会自行组织灭火。再加上二百精兵,绰绰有余。
茂岚领命而去。
薄时衍在屋里用过饭,很快跟着离开。他日理万机,汤幼宁同样有事在身。
湘宜与十澜知道她要去烧纸钱,问掌柜的要了昨日预订好的物什,陪同汤幼宁一道出门。驿站外面的空地,驻扎了一大片帐篷,行军整肃,闲人退避。
她们挑选好方位,出了营地,也没走太远,就在一条小溪旁放置香炉。没有准备供桌,只一个炉子插上香烛,若干个瓜果供品摆放地面,属实简陋了些。
汤幼宁的叩拜却很认真,跟她未曾谋面的娘亲提了提思芸,往后她身旁没有这个婢女了,换做湘宜湘巧与十澜。
烧化了纸钱,便是一桩事了。
汤幼宁难得出来,回头看了看营地的方向,问十澜道∶“我们可以走走再回去么?”这般的野外荒林小溪边,她从未涉足,更遑论游玩。
先前离京时候,队伍路上停下午歇,汤幼宁因为脚伤,被勒令不准下地行走。总是眼巴巴的看着那树木草地,几乎全程在马车内度过。
十澜体谅小娘子好动的心思,点头道“只在附近没关系。”若有什么事,扬声一喊就能惊动守卫士兵,再不济,也还有她跟着。
*****
主仆三人沿着小溪流缓步慢行,此处芳草萋萋,并无稀奇的景致,落在汤幼宁眼中却美得很。小时候爹爹怕她走丢,不肯让她出门,后来长大了,同样没什么机会往外走。
忽然,十澜挪动了两步,有意无意的挡在汤幼宁身侧。小溪对岸有个人。
或许是无意撞见,藏匿了身形,暗中窥视,鬼鬼祟祟的。
十澜不动声色,越发靠近了水源,她的指尖捏着一枚铜板,骤然发难————
铜钱一离手,瞬间化作了暗器,直直打在偷窥之人腿上。他顿时“哎哟”一声叫唤起来,整个人跌倒在地。
下一瞬, 十澜已经从溪流对岸跃了过来, 落在他跟前, 手中一柄匕首, 指在他喉间。
匕、匕首
"女侠饶命!"那人吓了一大跳,顾不上腿痛,丝毫不敢动弹,冷汗直冒。他怎么也想不到,三个小娘子,其中竟有一个练家子!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十澜沉声问道。
“小的是附近庄稼汉,被召集过来灭火的……”那人战战兢兢道∶“无意冲撞了贵人,实在是对不住哇!”
“灭火的村民怎么会在这里”十澜哼笑一声“你不知道前方驻扎了谁么”
那人连忙辩解道“贵人有所不知,小的是为了躲懒,才避开了来时的路,不巧走到这儿来……小的知错了”
他这样说,十澜却是不信。
打量此人衣着,是粗布麻衣不错,但手背肤白无茧,瞧着就是个干细致活计的,而非庄稼汉。
十澜当下就把他给扣押了,再摸出腰间信号弹,往天上一放,没一会儿茂岚就带着几人匆忙赶到。
这套操作,别说那个人傻眼了,汤幼宁与湘宜也看得一愣一愣。
十澜本是暗卫出身,自有一双看人的利眼,几乎从不出错。茂岚听闻了来龙去脉,也觉得此人可疑,当即带回去审问。面对探子,从来都是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主仆三人的散步之行,不得不中途截止。
本以为是个小插曲, 没想到返回驿站之后, 那个行迹可疑的人, 还真被审出了东西。
他叫李春山,并非探子,不曾受到过这方面的训练,稍稍一用刑逼问,就倒豆子似的全部交代了。
原来,他是为了散播流言而来。说的是———帝星微弱,德不配位。
此话把现场之人全都镇住了,茂岚不敢托大,立即禀报了摄政王。
再继续审下去,那山火也不是雷电所致,竟是人为!
背后之人显然知晓御驾行踪,途经津丰驿站,被大雨迫停,因此冒出此计。
任何自然灾害,借用鬼神说事,立即就不一样了。雷击引起山火,那是上天的启示,是天罚
薄时衍过来了,沉着脸在一旁听着,李春山却是再也审不出其它东西。他不过一个小喽啰,哪里能接触到更多讯息
薄时衍也不需要继续从他嘴里挖,命茂岚遣人去南边彻查。既然喜欢牵扯鬼神,南边的洪水瘟疫,背后之人岂会放过?
茂岚闻言,心下一肃,“这……”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叫他们给撞破了
恐怕是有心人企图下一盘大棋,拿小皇帝与摄政王说事,必然存了挑拨的心思。趁着谣言尚未形成舆论,暗中揪住源头,把他们一网打尽才好。
能够这么快获知此事,纯属意外。
不说薄时衍感觉如何,汤幼宁两眼亮晶晶的瞅着十澜,难掩欣喜与敬佩。"十澜好棒真厉害"
倏地一下就飞过去了,那人跪下喊女侠饶命,比戏台子还要精彩。
十澜一张小圆脸,笑起来有几分可爱,完全看不出她身手狠辣。“是娘子福运满满,十澜跟着沾光了。”若非她要在附近走走,哪能发现此人呢。
汤幼宁摇头不听,拉住她道“你立功了,我要奖励你。”
她正琢磨着能拿出些什么来奖励,十澜摇头不敢受∶ “哪能要娘子的东西, 王爷赏罚分明, 会奖赏我的。”
“他”汤幼宁不由好奇“他会赏什么”十澜答道"赏金十两。"
暗卫营自有一套赏罚规矩,若是没完成任务,去领鞭刑;若是做得好,则有赏金。
汤幼宁听了替她感到高兴,“太好了,是金子”
她笑着笑着,又犯愁起来,王爷给了金子这样贵重的赏赐,那她给什么呢?她只有一个小首饰盒,里面都没有纯金的物件,比不上金子贵重。
汤幼宁凝眉思索,忽然想到了∶“十澜,我给你的匕首编一条穗子如何?”她记得,那把匕首是银白色的,正好搭配一枚红色穗子,以白玉缀之。
十澜在暗卫营长大,从未跟小姑娘一起弄过这些手工活,还是第一次有人要编穗子送给她。当下心里一软,却还是推拒道∶“这等费神之事,怎好让娘子来?奴婢所做的,皆是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