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你的王妃,与你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薄时衍恍然睁眼,满室清辉,他的怀中空空如也,伸手往侧旁一探,锦被衾寒。他轻捏眉心,缓缓坐起。
她想去农庄,他让她去。希望她那个小脑袋瓜,早点想清楚。————不要让他等太久。他的耐心,很有限。
薄时衍起身去了净室,许久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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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保阳县的路上颇为颠簸,秦婆子说是因为前段时间下过一场雨夹雪,道路坑坑洼洼,而后风干了,就不好走。
汤幼宁受得住,抱着小白虎在车厢内烤火,看着车窗外的山林。耳边听着秦婆子念叨。
上回去农庄,秦婆子没跟着去,不过她大抵知道庄子是什么模样。计划到了那边,修整一小块菜地,自己闲时捣鼓捣鼓。
秦婆子年轻时候,是务农的一把好手,当年家贫,全指望地里收成。后来去了汤家,就再没弄过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挺心痒。
劳作惯了的人,骨子里就是爱种地,不过在府里没有地方,也不合规矩。现在倒是实现了。
进入保阳县地界,大道开阔,地广人稀。
折石那地方在山里,比外头更冷,十澜早有准备,将斗篷和手炉都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迎面走来一辆马车,双方早早看见了对方。为了相让,默契地一左一右,擦肩而过。
本是无事发生,不巧的是,他们这边的路上有个深坑,车轱辘咔哒陷了进去。车身顿时失去平衡,朝着右侧严重倾斜,在车内人的惊呼声中,整辆马车翻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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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士响应力求了。
准后准自在后头那辆车,听见那么大一个声响,抓起命子一看,口下了一大路。“娘子!”
她们连忙下车查看,焕星也带着人上去帮忙把人搀扶出来。
车夫自己也摔了,车里面是汤幼宁十澜与秦婆子三人。
汤幼宁没多大事,关键时刻,十澜的反应十分迅速,冲上来抱住了她,才没有被东西给砸伤。
不过,脑门上难以避免地被磕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汤幼宁顾不得自己,先去看身边的十澜,再看不远处的秦婆子。
全都摔得七荤八素,好在冬天为了防寒,垫子软,窗帘也是夹棉的,多少能挡一挡。
三人都是些皮外伤,只汤幼宁伤在脸上,看着最为严重。
十澜一脸自责:“奴婢护主不力。”
汤幼宁这回反应很快,立即想起她受过的鞭刑,道: "你不许挨鞭子了,我先前跟王爷说过,要我同意才能惩罚。现在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十澜绷着小圆脸,"娘子不必再说,这是规矩。"
汤幼宁实在怕了她的规矩,一手揪住她的衣袖: "难不成你又要在床上躺好几天?那我在农庄,就无人跟随了。”
湘巧她们可不会功夫。
她还指望十澜帮忙出手打猎呢,可不能缺席。
秦婆子过来检查了汤幼宁,见她还叫叫的能说,松了一口气,道:“都别说了,听娘子的。先去把药箱翻出来,这伤口可别留疤了……”
车夫一脸忐忑:“本来让过去了,没想到这边有一道坑,这才造成侧翻……”都是预料未及之事,那道坑不怎么开阔,给看漏了。
马车里的物件摔出来不少,需要收拾。与她们别车而过的那辆也停了下来。车上之人很是有礼,亲自下来表示歉意。
先出现的是个蓝衫少年,莫约十一二岁,他拱手道:“几位娘子没事吧?我师父是位医者,若有不适,请尽管说。”
他身后下车的男子,满头银丝,身着素袍,便是他师父了。
男子并非老人,看上去不到不惑之年,面容俊逸,并无皱纹沟壑,却白了全头。乍一看颇为打眼。
秦婆子一听有大夫,便上前去搭话。
尚未走近,已经闻到了对方身上携带的一股草药清香。
蓝衫少年说他师父姓陆,云游至此。
“原来是陆大夫,”秦婆子惦记着汤幼宁脑门上的伤口,急忙道:“还想麻烦你帮忙包扎一下?”
汤幼宁磕伤的位置在额角,血珠子直冒,暂时用手帕给堵住了。须得尽快用药止血才行。
小姑娘白白软软,脑门带伤,着实容易激起人的怜惜之情。他却视若无睹,动作娴熟,很快清理了那点伤口。涂上药膏瞬间止血,再用纱布把脑门整圈包扎起来。
其过程不过几息之间,瞧着就是位经验丰富的医者。
十澜就在旁边,看着这个陆大夫,忍不住问道:"敢问先生名讳?"旁边那蓝衫少年闻言一乐,笑道:"你认出我师父了?"
十澜确实有所猜测,身为暗卫营的人,她知道的事情更多。比如说蜀中那位有名的神医,便是姓陆,满头银发。
据说是十几年前就青年白头,神医的医术了得,却治不回自己的黑发,还挺令人唏嘘。
银发成了陆神医的标志之一,他妙手仁心,周游广泛,曾有许多人得到过他的恩惠。有不少事迹流传出来,甚至很多庙宇供奉了陆谦颜的长明灯。
今日这事儿有点巧了,十澜才有心一问。
陆谦颜被认出来,也没否认,背起药箱道:"陆某不便久留,你们若想求医,明日之前到上颐士地庙来。”
过了明日,他就不在上颐了。
“果真是陆神医!”
十澜听说过他的规矩,不会上门给患者看病,走到哪里,想要诊治的人自己来寻他。
汤幼宁摸了摸头上纱布,慢吞吞回道:"我们没有人生病。"薄时行秘密寻找神医,并未大张旗鼓,十澜与焕星都不知此事。因此无人反驳。
陆谦颜把膏药交给她,道:"一天一换即可。"
“多谢爷爷。”汤幼宁伸手接过,黑亮的眼睛落在他头上,抿唇笑道:“您看上去真年轻。”
“嗯?”范子悬难以置信,瞪着眼:“你会不会说话?我师父才不是老爷爷!”小少年气鼓鼓的。
陆谦颜并未生气,一笑而过,"陆某没有这个福分做祖父。"“师父?”范子悬不满道:“你该解释的是年龄!”
就算顶着一头银丝,三四十岁的人,面部那么年轻,哪有人开口就喊爷爷的。
汤幼宁愣愣的,“抱歉,我不会说话……”
因为她见过的白发都是上了年纪,还是头一回撞见这样的,全然没想过其它可能。“对不住这位神医,我们娘子有口无心……”秦婆子连忙向他赔不是。
“无妨。”陆谦颜收起药箱。范子悬连忙接过它,给放回马车里。
焕星带着几人把侧倒的马车扶起来,湘巧湘宜帮忙捡拾物品。幸好地面干燥,一些物件摔地上还能捡起来。
湘宜路过那个深坑时,不小心又给绊了一跤,差点把手里的画甩出去。她吓得拍拍胸口,"娘子的宝贝画儿,可经不起第二次摔摔打打……"这个红衣美人,把汤幼宁迷坏了,在马车上都得带着赏玩,没有收进箱子去。
湘巧摇头道:"别毛毛躁躁的,当心些。"
她走了过去,要上手帮忙把画卷起,不料,却被人抢了先。
陆谦颜握住卷轴的另一端,目光死死落在上头,面上神情大乱。他劈手夺过画卷,此举不仅把湘巧湘宜给吓着了,就连范子悬都很惊讶。“师父?你怎么了?”
“她似乎,是我一位故人……”陆谦颜看完画作,倏地扭头,紧紧盯着汤幼宁。
因着男女有别,方才给她包扎额头,他并未仔细打量她的长相,只专注于伤口上。现在仔细一看,小娘子神态柔和,与那人毫无相似之处,但眉目间却是神似。
陆谦颜艰难发问:“她是你什么人?”
若不是十澜认出他是神医,这般盯人举动,秦婆子早就骂人了。
这会儿倒是好言好语:“神医误会了,此画是旁人所赠,与我们娘子并无干系。”
陆谦颜闻言,心底骤然松一口气。
范子悬上前搀扶住他,着眼打量画上之人,小声问道:“师父,你找到师母了?”
陆谦颜不答,朝着汤幼宁一拱手: “陆某失态了,敢问此画来自于何处,陆某寻她多年。”汤幼宁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画上看到了极为重要之人,才会这样。
她想了想,回道: “此画是如意夫人送的,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因为她也不认识这位女侠。”说着,便把如意夫人多年前遇到山匪遇救一事告诉他。
“可是在望南坡?”陆谦颜心中喜意减半,若是那次行侠仗义,他也在。汤幼宁摇头,“我不知道哦。”
陆谦颜垂眸:“多谢……”
他的目光落在画面上,红衣飒爽的美人,笑意妍妍。
确实是以前才有的神采,两人决裂之后,她恐怕,不是这番模样了。
原以为能找到她,谁知这么多年,竟像是人间蒸发一样。谁也不曾见到过她。
不过,即便不抱希望,陆谦颜还是打算去京城一趟,寻如意夫人打听清楚。
他银发胜雪,眼底是一抹遮掩不住的哀伤。
汤幼宁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好奇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陆云苓。”
云苓味甘,她本该有个甘甜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