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询想了会儿,罩起帽子,向后挪了挪位置,挡住风眼。
戴起了帽子的他视线受阻,没有注意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周同学抬头望他一眼,默不作声朝他方向挪了挪,躲在更没有风的地方。
*
两人又在风里坐了一会儿,正百无聊赖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前边仓促的脚步声。
他们瞬间警醒,滑下蘑菇凳,又自蘑菇凳后朝外头窥探两眼。
“应该是池老师。”纪询轻声说,“他来了。”
他正准备出去堵人,但另一道少女的影子自后追上了池文澜,拉住对方的胳膊:“池老师——”
纪询要出去的脚步硬生生停住。
池文澜被抓住的时候特意向旁边闪了一下,闪进路灯的光里,好像这样一切举动就在光明中了。
“陈芽?”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带着沙哑和疲惫。
“有什么事?”
陈芽!
纪询也记起了这个人,他见过她,晚上学生们集体在公告栏前风言风语的时候,就是这个女孩尖叫着让他们不要说。
她还是第一个看见甄欢往水边走的女孩。
路灯距离纪询和周同学藏身的蘑菇不算远,努力看一看,也能看清楚池文澜和陈芽的面容,让纪询意外的是,陈芽双目红肿,一副刚刚才狠哭过的样子。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陈芽开口就是质问,“为什么你要说是你追求甄欢的?”
“因为这是事实。”池文澜生硬说,“你们都误会甄欢同学了,甄欢同学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不检点的女生,错的是我,是我没有尽到教师的职责。”
“我不信!”陈芽尖叫道。
对方的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
纪询有些疑惑。
等等,不会是……
“陈芽也喜欢池文澜?”周同学轻声说。
这是最容易联想的方向,但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迟疑回道:“……再看看吧。”
这一步迟疑是对的,他们显然也没有共通到陈芽的悲欢。
空荡荡的学校后门,只听陈芽一声比一声更高的喊叫:“如果不是她勾引你做了丑事,她怎么会没脸活下去!她怀了孕,然后你不愿意负责,她被抛弃了才会想不开自杀!她就是不检点!她就是活该!”
不止是纪询和周同学精神一振,原本一直有些回避陈芽的池文澜也意识到不对,这和陈芽晚上看到那个布告栏的验尸报告试图维护甄欢的反应差太大了。
池文澜困惑的看着面前的女孩,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陈芽的话似乎也不是说给他听得,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测,但我要说,事情就是我告诉全校的那样,不要再做什么阴谋揣测了……陈同学,让让,我要走了。”
但陈芽再一次激动地抓住了他。
“老师,你没错!甄欢勾引了你,你是无辜的!”
“你怎么说都说不听——”
“为什么强调甄欢是活该?”
纪询直接站了起来,他顾不得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显得有点奇怪,直接插入陈芽与池文澜的对话中。
路灯下的两人齐齐向纪询的方向转来,陈芽似乎有些受惊,原本激动的她一时收了声,直勾勾盯着纪询。
陈芽心中藏着事情。
当然,当然。
否则她不会这么激动,无论是在公告栏前的激动,还是在此刻的激动。
非常明显,陈芽心中藏着的事情应该就与当日她看见的甄欢落水有关……
纪询脑海里掠过前往许诗谨家敲诈勒索的甄欢父母。
陈芽也做了伪证吗?
“你那天真的看见有人在河畔目击甄欢落水吗?”
“当然是真的!”陈芽急促说。
但纪询没有理会陈芽的反驳,他继续说:
“如果你没有看到她,那你就是最后一个看见甄欢的人了。”
“我说了我看见了红帽子!看见了E班的人!许诗谨都已经承认了,她才是最后一个看见甄欢的人,甄欢出什么事都是因为她——”
纪询心中的猜测越来越分明。
他冷冷地看着陈芽:
“你对她做了什么,是吗?不,更准确来讲,你对她说了什么?你对甄欢……你对一个要去自杀的人……”
“我没有说!”陈芽破音了,“我没有说那句话!”
她说漏嘴了。
不止纪询、周同学,连池文澜,都开始看着她,迫视她,那灼灼的目光如同火焰,烧灼着她的灵魂。
她脆弱纤细的神经在三人的目光中断裂了。
她呜咽出声,杜鹃叫破了嗓子,只剩老鸹的冷笑。
“我没有……不怪我……我只说了前面水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