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意她。”纪询说出一个客观俗套的事实,他紧跟着递进,“换一个角度想,其实她也不在意你呢?”
周同学皱了皱眉。
“她在意的不是真正的你,而是沉默的忧郁的你。人是一个复杂的情感动物,他们想要喜欢人,也想要被人喜欢;想要拯救人,更想要被人拯救。你说过许诗谨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一个平凡的人总在渴望着不平凡,她在诗里读到了不平凡,她向往着这些,她向往忧郁的你,迷恋忧郁的你,想要拯救忧郁的你。”
“我不是她想象的样子。”周同学,“她甚至没有和我说过几句话。”
“对,你不是她想象的样子。”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的羞怯让她踌躇着怎么接近你,可是那个擦掉黑板的举动却让她轻易的接近了同性的于小雨。”纪询又说,“从外表上看,你和于小雨有很多相似之处,你们一样安静,一样沉默,一样受人欺负。也许和忧郁的于小雨相处好了,就能明白忧郁的你的心呢?”
“但对于于小雨而言,无论许诗谨保持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她,她都是她的救赎,是她的浮木。所以当许诗谨因为她而承受不住各方的恶意的时候,她用尽一切办法,试图去安慰她。她试着共情许诗谨,她想要分担许诗谨的痛苦。”
“可是脆弱的许诗谨有着于小雨这个最容易推卸痛苦的借口,她只会把自己的痛苦发泄到于小雨身上,而不是想去报复别人。她会用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埋怨去回收当初随意给出的一点善,这样才能平衡她心里的落差。”纪询摇摇头,“于小雨被刺伤了,她决心报复,或许她觉得报复了别人许诗谨就不会恨她,可这也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她在释放的是自己的痛苦,不是许诗谨的。从头到尾,她也只在共情她自己。”
“许诗谨想要了解你,于小雨想要了解许诗谨,但她们的看到的,始终只是她们想要看到的。”纪询笑一笑,“世上的悲欢离合总这样,我想的你并非你,你想的我并非我。揣想的忧郁,终究还是脑海里的一份妄想。”
排队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门开了,通向首都的火车即将启动。
人流挨挤拥簇地向前挪动。
“时间到了。”周同学开腔。
“是啊,要分开了……”纪询还有点怅然若失,但所有的见面,再愉快再亲密,总要走到分别的那一刻,没有分别,便没有见面。他朝前望了一眼,抬起手,拍拍周同学的肩膀,“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
他听见周同学淡淡的应声,光只听声音,仿佛是周同学对他的来去完全不在意,但如果再看周同学的眼睛,就能够发现,周同学正在很专注的望着他,专注得像是想用这双眼睛对他诉说着什么。
纪询同这双似乎蕴含千言万语的眼睛对视片刻,突然拉开背包,从中找出本子和笔。他将本子翻到空白的页面,拿笔在上边刷刷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而后把这张纸撕下来交给周同学:
“我的手机号码。虽然我走了,但我们的联系不会断,想我的时候,或者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的时候,随时打这个电话。等你以后有手机了,也要记得把号码告诉我!”
“……”周同学接过这张纸。
队伍的挪动已经来到纪询所站的位置,他还想再说两句,但后边的人急着往前,人群如同浪潮,而他只是浪潮中微不足道的一颗小石子,被推动着向前。
他只好冲周同学挥手:“等你电话。”
然而直到他进了通道,再也看不见周同学,也没有等到周同学的回答。
越来越多的人进了通道,等到人流走完,等到通道关闭,等到站台内的火车也发动驶远,周同学依然站在原地。
他手里拿着纪询给他的纸条,在心里想:
你不知道。
我不叫周召南,我叫霍染因。
我想告诉你我的秘密。
我杀了我父母。
轻飘飘的纸,沉甸甸的心。
手中抓着的这张纸上,似乎还残留着纪询掌心的温度。
自纸背上摸到的数字的印痕,则是纪询的力量。
他的手指在纸上摩挲,最后来到纸张的边沿,轻轻用力,一下,撕开这张纸。再慢慢撕着,撕成雪片,撕成碎末,撕成再也抓不住拼不起的——
不是他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