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来,现在,海面上的小木船被海浪吹覆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荧蓝光芒黯淡下去,宛如美丽生命的瞬息消逝。
“再过两三个月,东南沿海就会有真正的蓝眼泪。”霍染因忽然开口,“那时候去东南沿海看蓝眼泪,应该比现在方便些吧。”
“年轻人,你还年轻,根本不知道老年是什么样子。”老头,“每一个老人,在每一年的冬天都很担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年的春天,三个月,90天,你居然想让我在90天之后再去看我心心念念的蓝眼泪?”
他的口吻好像在说,你居然想等我死了再让我去旅游?
“不过……”
他这时又说话,依然盯着霍染因。
“仔细看看,你长得真好看……”
老头从箱子里头站起来了。
坐着的时候不显,一旦对方站起来,纪询即刻发现,这是一个身材颇为高大健壮的老人,藏在被子底下的衣服,也和纪询之前设想的不尽相同。
既不邋遢,也不普通。
相反,他穿着件黑色呢绒长风衣,风衣的领口处别着一枚看上去就很昂贵花朵胸针,花朵的五个花瓣上镶了满钻,中心的花心处是枚拇指肚大的蓝宝石,就算在这昏暗的光线中,依然熠熠生辉;风衣里是高领白毛衣与一条牛仔裤,再配合着他三七梳开,黑白相杂的丰茂头发,看上去十分时髦。
总体而言,哪怕他出场方式颇为诡异,这依然是个相貌堂堂,仪表非凡的老头。
“这个送给你吧。”
老头做了个让纪询和霍染因一齐瞠目的举动。
他居然抬手解下别在胸膛上的蓝宝石胸针,将它递给霍染因。
这枚光彩璀璨的,近乎能在黑夜中照亮手掌的,足有婴儿拳头大,任凭哪一个女人都会爱不释手的宝石胸针,就这样被老头轻轻巧巧递到了霍染因面前。
轻易得仿佛它不是数十上百万的东西,而是路边几块钱的玩具。
逼人的光芒让纪询与霍染因一时失声。
失了半天声,纪询又开始和霍染因眼神交流了。
脑袋不太好?纪询。
逻辑看还清晰,对话也算有条理。但是……霍染因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昂贵胸针,头疼的回以眼神,还是问问他家人的电话号码吧。
你问?纪询。
你问。霍染因。
“大爷……”纪询咳嗽一声,“虽然我也觉得旁边这位长得挺漂亮的……”
霍染因瞪了纪询一眼。
“但是贵重物品要收好,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人呢?”纪询又说。
“不是随随便便,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老头说。
得,开始鬼打墙了。纪询盯着老头,正琢磨着怎么把话题转到老头家人处,套出老头家人的电话号码时,这老头看他一眼,主动开口:
“在想我疯了吗?”
“……”
“我没疯。”
“……”疯了的人一般都爱说自己没疯。
“对于一个老人来讲,钱真的重要吗?”老头咧嘴一笑,露出还算整齐,但一眼能够看出是假牙的牙齿,“对于死人而言,钞票铺满棺材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老头不可怕,就怕老头懂歪理。
纪询此时不和霍染因打眼色了,他回头望望,见海的浪潮基本把水面上的木船给颠覆了,便亲切地将箱子中的老大爷请出来,让人穿上鞋子,并和霍染因一起,一左一右地将人带往不远处的警察岗亭。
“等等!”
“你们干什么!非法囚禁老人家吗?”
“放开我,被子垫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了,老人家要在海边过夜!”
“混蛋,别以为我老了就动不了手了!有本事就放手,让我给你们好看!”
短短一路,一两千米,这老头精神十足,胡乱挣扎,要不是晚间的废弃港口实在没人,纪询和霍染因保不齐还没走到警察岗亭,就被警察给拦下来了。
但好在这段路程实在不算远,费了翻功夫后,他们算是全须全尾的把老头带来了警察岗亭。警察也露了面,纪询陪着老头站在外边,霍染因则上去,三言两语将刚才的事情描述一遍。
无所事事的等待中,纪询倒是注意到,旁边的老头在见了警察之后,倒是安静乖巧不少,也不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了,光只低着头,规矩站着。可能老了老了,就和小孩一样,既怕家人,又怕警察。
很快,霍染因带着值班的警察出来。
警察对于情况很重视,将老人带进岗亭里,先是闲聊,聊聊名字,聊聊家人。
纪询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老人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姓胡,至于名字,没说。
他见事情顺利,也不多关注,和霍染因一起,往前边走了点距离,走到距离岗亭十来步的位置。
“其实刚才那枚珠宝确实漂亮。”
“唔。”
若不是真的漂亮,他们也不会看到的第一眼,就意识到它的贵重。
“不过我觉得蓝宝石不够适合你,它过于端庄绅士了。深邃剔透、红如血滴的红宝石,或者流光溢彩、灵动瑰媚的猫眼石,才是最适合你的宝石。”纪询仔细分析。
“我对宝石没有特别的兴趣。”霍染因说,“你有兴趣?”
当然——
一声理所当然的回答险险脱口而出。
连路边的一个老头,都会被你所蛊惑;天天和你在一起的我,怎么可能坐怀不乱,毫无所动?纪询心想。
“当然有兴趣。”纪询看着霍染因,低笑道,“把宝石戴在你身上,让宝石的光映着你的肌肤,一定很好看吧?”
“两位——”
背后的岗亭突然传来警察的声音。
纪询和霍染因同时吓了一跳,立定站直,齐齐转头看向身后警察,神色十分之严肃。
“联络到老人的家人了,他们说马上就过来接老人。你们……”
警察顿一顿,感觉着前方两道仿佛来自领导的严厉视线,有些气虚:
“不用这么严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