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这尾锦鲤彻底游入云层,夜幕便也降了下来。
白日里还有些喧嚣的村子,此时也在夜的魔法下,变得安静了,放眼看去,大片漆黑的村子里几盏亮着的灯,纯粹如同天上坠落的星星;放耳听去,海风吹拂浪涛拍打沙滩的声音,仿佛肖邦的交响乐。
交响乐中,响起了一缕杂音。
突兀的两道漆黑剪影,出现在了海滩边,它们来得全无征兆,像是凭空从海里冒出来,或者从山崖转出来。
“在逛了这个村子的时候,你对村子的最深印象是?”
“对外界的排斥?”
“这点确实醒目,不过,哼,这个村子给我最深的印象,是靠海的一片烂尾工地。”第一个声音说。
“工地?”第二个低语。
这缕由两道黑影交谈而产生的小小杂音,完全被掩盖在风和浪的声音下,恰如幽魂的细语,直到月光刺穿云层,照亮了沙滩包括他们。
纪询和霍染因的脸才自黑暗中暴露出来。
本该白天就离开的他们,在晚上的时候,居然又重新回到了村子!
“你好不好奇这个村子到底藏了什么秘密?”纪询说。
“我当然好奇。”霍染因挑眉,“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解开谜团的——在没有询问村民没有深入调查的情况下。”
“只靠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观察技巧。”纪询谦虚,“喽,我们到了。”
纪询嘴里的目的地,就在前边,在海滩的不远处,那片刚才出现在他口中的烂尾工地。
这块工地原本也许是打算建海边别墅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只挖了个地,铺出个地基就没有后续了,白日里开车路过的时候,只见一半钢筋泥土,一半荒草萋萋,前方还是粒粒黄沙,给人凄凉落寞的印象。
这些都是白日里的印象。
等到黑夜里,周围没有灯,只有朦胧的星月光辉,照映得这废弃工地崎岖不平,如同深渊裂狱。
他们到了这块废弃工地内。
纪询拿出手机,打开照明灯,并将照明的光束往下压了压,保证不会惊扰到背后的村子后,才看向光源的落点。
烂尾工地里的一台黄色吊车。
“这车怎么了?”霍染因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询问纪询。
两人走得更近了,灯光也随着纪询的心意,在吊车的车轮,车身,包括吊杆上来回转移。
霍染因看了片刻,突然皱眉:“这个吊车……有使用过的痕迹。”
废弃了许久的工地上,停放着个有过使用痕迹的吊车。
“沙子。”纪询说,照明先打在吊车的履带上,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履带的缝隙里塞满了沙子。
“锈蚀痕迹。”纪询又说,照明随后打在吊车的侧壁上,在车轮上方车厢下方的一处,能看见很明显的褐色锈迹和黑色小孔,典型的海水腐蚀结果。
“机油。”纪询再说,照明打在了吊车邮箱位置,那上边有黑色的油渍。
不用更多细节了。
“一辆往返于废弃工地和海边的吊车。工地已经许久没有施工,吊车却能看出正在使用且频繁使用直至被海水溅出锈蚀的痕迹,再加上这个沿海村子里村民的诡异态度,以及刚才我们一路走来,在这片沿海,既没有看见灯,也没有看见监控……”
纪询甩个响指。
“答案还用再探讨吗?走私——就是这么简单。”
海风吹起他的发,吹得他唇边的微笑,像夜里星闪的魔法。
霍染因盯着纪询的脸,久久没有挪开目光,他拧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平静的瞳底则像前方掀起的海浪一样,暗潮涌动。
那是对真相的期待,对智慧的崇拜。
“好了。”说完了谜题的纪询小打一个喷嚏,他缩缩脖子,拉高衣领,三四月的海边还是挺冷的,“这个村子走私实锤了,我们回头把线索发到海防那边,让海防的人安排人手过来盯着,比我们两个单枪匹马干活好……现在真的可以回去继续查陈家树的案子了……”
“不着急。”霍染因却忽然开口。
“嗯?”纪询一愣,“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吗?”
“一群窃贼侥幸在巡警的眼皮子底下藏起了窝点,接下去的第一反应是什么?”霍染因说。
“当然是庆幸,然后——”纪询反应过来,“哈,搞不好有人会在今天晚上过来这关键的走私运货地巡视一番,安安自己的心!”
“来都来了,再等等也无所谓。”霍染因,“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听你的。”
纪询话音才落,霍染因已经揽住他的肩,跳入旁边一处地基的凹槽内。
视野霎时变暗。
两人像是一瞬间掉入了一个黑箱子里。
接着纪询感觉到霍染因的胸膛,对方温热的胸膛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夜晚的冷风,他在这股热气之中听见了“怦怦”的心跳声,有他的,也有霍染因的,两道心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了,跳跃出起伏曲线,你追我赶。
一个很安全的,蛰伏等待的地点。
过去的经历确实在霍染因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他洞悉人心,蛰伏隐忍,如同潜伏在黑暗里的山猫,不出则已,一击必中。
又过了二三十分钟,霍染因的耳朵忽然一动,接着再会儿,纪询也听见了,属于别人的声音,夹杂在海风之中,被吹送过来。
霍染因猜对了,真的有人过来了!
“两个条子走了……”
“我认识他们!……就是他们害的!”
纪询觉得其中一道声音有点耳熟,他挺挺身,和霍染因一起向外看去。
只见两道黑影由远而近。
等到这两个黑影走到足够近的距离的时候,在月光的照耀下,两人错愕的发现,其中一个人黄头发,脸上有颗大痦子,居然是他们一直在追踪的陈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