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室里的椅子都有固定扣,陈家和的双手双脚都被固定住,这个年轻黄毛开始的时候倒是想挥动下手脚配合声音,但是努力挥动了几下,动作弧度越来越小,估计是被痛到了吧。
与其说这是老谋深算,狡猾如狐的表现,纪询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模样。
如果陈家和知道陈家树的犯罪事实……真难以想象他能在警局预审的突破中守口如瓶。
他暗暗想道。
然而无论如何,综合所有线索来看,陈家和就是他们现在手中握有的一条大鱼。
陈家和不开口,警方就只能集思广益地想出让陈家和开口的办法。
接下去的会议内容,全围绕这方面展开。
纪询听了一会之后,渐渐心不在焉,神游天外。
*
会议在二十分钟后结束,霍染因和其余人一同走出会议室,又站在门口同袁越说了两句话,接着叫了声“纪询”,没听见熟悉的回答,才意识到纪询还没有从会议室里走出来。
他掉头回去。
刚进门,就听见簌簌的轻响,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一眼就看见纪询拖了张椅子坐在凤尾竹旁边,揪着凤尾竹的叶子,撕成一缕一缕的。
“……”
霍染因走过去,把长得好好的凤尾竹从纪询手中救出来。
“在想什么?”他问。
“案子。”纪询给了霍染因一个不出意料的回答。
从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除了中途休息的几个小时之外,一串事情连着一串事情,过多的线索在纪询脑海中像是巨型章鱼一口气打结了一百条触手,每条触手都张牙舞爪的奔着自己的真相去。
四舍五入,一百种可能的真相正在纪询脑海中头脑风暴。
他按着巨大章鱼,拿着剪刀,咔嚓咔嚓修剪不听话的触手。
“陈家树的案子查到现在,线索其实不少。撇开目前在局里的陈家和不说,如果陈家树没有死,他身边的曹正宾没有跑,只要抓了这两人,这个案子现在甚至可以做最后的突破……”
“但是陈家树死了,曹正宾也跑了。”霍染因沉声说,“我们手里只有还不开口的陈家和。”
“对。死得真要命啊。”纪询呢喃着,突然抛给霍染因一个问题,“你觉得陈家和会开口吗?”
“……我觉得陈家和直到现在也不开口这点,反而令人诧异。”霍染因眉头微拧。
显然对于陈家和这个人,他的态度和纪询一样,既不觉得对方硬骨头,也不觉得对方聪明,一个靠着陈家树的寄生虫——寄生虫突然表现出了强硬姿态,当然令人奇怪。
“虽然不知道这条路为什么走不通,但既然走不通,就换个方向想想。”纪询说。
他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将脑袋里属于陈家和的那条触手给捡到。
分析案子就是如此,收集了越多的线索,排除了越多的弯路,剩下的隐藏起来的通往真理的路,就逐步清晰起来……
纪询脑袋后仰,脖子搭在椅背上,脸藏在凤尾竹的叶片下。
窗户开着。
一只蓝黑翅膀的大蝴蝶,乘着阳光,翩翩飞进来,落在叶片上。
霍染因一时屏息。
叶片之上是栖息的蝴蝶,叶片之下是闭目的纪询,光线如水,先闪亮蝴蝶颤动的翅尖,又照出叶片的油绿,再一条一条,疏漏于纪询饱满的额,挺毅的鼻,这张时常被他亲近描摹的脸上。
寻常摆设眨眼之间变成框中之画。
霍染因的指尖碰到手机,在他想要将眼前这幕定格之际,纪询忽然睁眼。
一双沉沉的眼睛,像将所有光源都吸入般幽深,它穿过叶片,擦开蝶翼,投射到霍染因身上,带着看透人心的明利。
接着,纪询一挺身,叶片颤动,蝴蝶腾飞,太阳的光斑照在蝶翼的磷闪上,他却立于两者之外。
光照不到他身上,一道暗影,自他脸颊斜画而下。
“我知道下一步怎么走了。”纪询轻轻地,阴郁说。
看透接下去的破案方向明明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纪询为什么不开心?霍染因想,但心不在焉。
他的眼前,静止的画转为活泛。
框中之画变成眼前之景。
这景这人,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