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询不动声色地看了陈金翠一眼,当年你追着霍善渊要赔偿的时候,恐怕不是这样表态的吧。
还是樱桃发挥了作用,陈金翠勉强说:“你想了解哪方面的?”
“我想先找个人。”纪询将手机打开,滑出一张照片,是胡坤孩子卢松的照片,“您认识他吗?”
“这不是卢家那个孩子吗,早年搬家了,没听说有什么出息。”陈金翠瞥了眼,“有什么不认识的。”
坐在旁边的卞艳不怎么爱说话,点了点头。
“那这个人?”纪询又滑出张照片,这次是他爷爷年轻时候抱着孩子站在港口的照片。
这张照片让老太太辨认了会儿。
“好像没什么印象,”陈金翠问卞艳,“你认识吗?”
卞艳木讷地摇摇头:“没什么印象。”
“确定吗?”
“……再一看似乎又有点印象。”陈金翠又犹豫了起来,“看他那壮壮胖胖的样子……”
“是不是老褚?”卞艳小声说。
“对啊,就是老褚!”陈金翠恍然大悟。
“老褚是谁?”纪询意外地意识到,自己的心绪完全没有波动,他冷静得可怕。
“当年在定波号上做饭的大厨。”陈金翠说,“一船人的伙食,都他包。我男人还在的时候,他们也有些来往。不过老褚嘛,不太看得上我男人,平常就喜欢往船长啊,大副啊身边跑。我旁边的这位,你别看她现在这样,当年和大副老婆关系也挺好的。她们男人是好朋友,她们也走得近。”
“不过一趟海难,什么都毁了。”
陈金翠也不知是唏嘘还是幸灾,反正摇了摇头。
“当年日子过得好好的大副老婆,出事了,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找霍老板要说法,没拿到多少钱,现在日子过得还不如她,住的屋子,逢下雨必漏水。”
卞艳在旁边附和地笑了笑。
四十年的时间太长了。
人生的际遇颠来倒去,翻了无数个。
“老褚的家人还在这里吗?”纪询又问。在知道这个姓的时候,他已经找出了死亡名单中姓褚的名字。
褚兴发。
这是爷爷真正的名字。
“那不在了,早走了,好像是走得最早的吧。没两年就听说搬到别的城市里去了。”陈金翠说。
“出事以后,我听说霍家派船去海上打捞沉船和尸体了。”纪询说。
“是这么说的。”
“后来有打捞到什么吗?”
“没呢,说打捞了好几个月,但一块铁皮的都没有见到,那条船像幽灵一样失踪了。”
海洋太大了,也太神秘,人和船游曳其中,不过沧海一粟。失踪的船只打捞不到,沉到海里的尸骨找不回,似乎也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
……并不是的。
他们只是改头换面,抛弃过去,重新生活。
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些人不惜改名换姓,抛妻弃子?
“那么关于霍老板的呢?”纪询短短沉默,又说,“你们对霍老板的家庭了解吗?比如霍老板的亲戚孩子之类的?”
“说定波号就说定波号,怎么又说到霍老板的家庭了。”
陈金翠有些不高兴。
但不见得是对霍善渊有什么意见,更像是她觉得自己收了纪询一份水果却要办两件事情的精明式不爽。但这人多少有点契约精神,收礼就办事。
她努力想了想:“年轻人老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霍老板有一个女孩子,对吧!”陈金翠和卞艳确认。
不,不止一个女孩子。纪询想,除了霍染因的妈妈,霍栖语之外,还有一个叫霍栖萤的孩子。
只是霍善渊不止有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
外人要说,首先的印象应该是男孩子,为什么先提起了女孩子?
“是啊,当时闹得不小。”卞艳说。
闹得不小?
纪询的注意力集中起来,敏锐意识到关键的信息就要来了。
“我就说!”陈金翠一拍手,“霍老板有个女孩子,人不怎么检点,当年闹私奔,闹得很大,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城里都知道啦。”
“我听说不是闹私奔。”卞艳罕见的反驳了,“听说是被人拐卖了。”
“是被拐卖了吗?”陈金翠又说,“我还听说是乱搞男女关系,天天跳舞,通宵达旦哦,那灯都不停的,有晚上上夜班回去的,看里头女孩子的影子和一个个高矮胖瘦不同的男人的影子不停旋转?”
“这个我也有听说过……”卞艳承认,但她觉得没有那么夸张,“是霍老板的生意局,霍老板生意大,来见他的人多,他女儿又受过很多教育,钢琴跳舞什么都会,外语也会,家里就热闹。”
两位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不少事情,纪询明确地意识到了,她们嘴里的这个女孩子,绝对不是霍染因的妈妈霍栖语。四十年前能跳舞,能乱搞男女关系的,只能是另外一个孩子……霍栖萤。
霍栖萤是这样的女孩子吗?
终于两位老太太住嘴了。
四十年前的八卦,她们也是不确定居多。
但她们统一一个说法:“那姑娘很漂亮,非常非常漂亮。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漂亮,像仙女一样漂亮。”
“她叫什么名字?”虽然已经知道她的名字,纪询还是问。
然而两位老太太摇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早忘记了。”
霍家的墓园里,在霍善渊的墓碑旁边,有名有姓的女孩子,最终无名无姓,孤独寂寞,不为人知,不被凭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