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的珍珠履下,供奉台上,放着布满灰尘的供奉盘,其中一只供奉盘里,放着一支手机,手机旁边,是另一支来回播放孟负山声音的录音器。
孟负山虚晃一枪,早早跑了!
*
纪询挂了电话。
他开始收拾,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拿个手机,拿个身份证,就可以出门了。
他打开冰柜,从里头取出一瓶伏特加,拧开瓶盖,倒入混了冰块的杯子里,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霍染因。尔后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和霍染因的轻轻碰撞。
“啪。”
金色的浪扑上雪峰。
他昂头,一口喝干。再给自己披件外套,走出门去。
*
现场情况传回霍染因耳中。
电光石火,霍染因问:“孟负山是怎么发现端倪的,现场警方能查出孟负山逃跑的路线吗?”
“警方还在调查。”钟小谨说,“正在查附近监控。但孟负山选择的地方好,那块地方监控不足,孟负山有很丰富的反侦察经验,这次很可能要被他走脱。”
这种情况,霍染因前往当地也没有任何用处,他命令司机:“马上回酒店。”
纪询也在酒店,也听见了现场的声音,对方是否会猜到自己做的这些——不对,应该已经猜到了。
车子风驰电掣,等到霍染因回到酒店,距离他离开酒店正好是半个小时。
他来到纪询的房门前,举手敲敲门。
但门内静悄悄的。
“纪询?”他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音。
纪询在生气?
霍染因垂眸两秒钟,用手机给纪询打了电话。但电话没有拨通,纪询关机了。
这一意外让霍染因的心重重一沉,他蓦地抬腿,踹开酒店房门。
门打开,里头的一切都和他出去之前相似。
角落的线索黑板,桌面的电脑,搭在椅背的衣服,掀开的被子。
唯独少了一个人。
少了纪询!
又多了一样东西。
多了样放在电脑旁边,冒着丝丝冷气的伏特加。
霍染因的心缀上了重物,重得跟秤砣一样,身体顺势也破了个通往深渊的口子,让心一路无边无际地往下掉。
他迈步伏特加面前。
这杯突兀出现在电脑旁边的酒杯……
霍染因的手指落在电脑键盘上。
他的指尖有轻微的颤抖。
酒液并未入口,他的思绪已经在大脑中沸腾,如同饮入了过量的酒精,使得每颗细胞都濒临爆炸死亡的边缘。
他反反复复地回想着这一天他和纪询接触的总总细节——
纪询询问他手机充电线。
纪询抬手碰他的耳际。
纪询早知道他是为孟负山而来的!纪询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见到他的第一瞬间吗?
他的手指落到键盘上。
屏幕呼亮。
电脑打开了,屏幕上出现了他极其熟悉的画面——鹃山背后村落的垃圾站。
霍染因的拳头重重落在桌面上,继而一挥,放在电脑旁边的酒杯飞起来,酒液和冰块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灿灿的曲线,再哗然砸碎于地面。
霍染因怒极反笑,他终于知道纪询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目的的!
早在他来之前,早在他刚去垃圾站的时候!
他见了人才开始安监控,纪询还没见到人,刚拿了孟负山的信,就未雨绸缪在垃圾站那边安了监控,等着网他这条傻鱼!
纪询是故意的。
他在接到孟负山电话的那一刻,就在筹备着帮孟负山逃跑!他分明筹划了一切,却使自己站在不败之地,让监听他电话的警方横听竖听,也抓不到他的毛病。
什么都算好了。
孟负山跑了。
纪询现在,又在哪里?
霍染因停顿数秒,蓦然冲出酒店。
*
匆匆上楼的身影,又匆匆下楼了。
酒店的茶室里,纪询通过镜面看见霍染因疾步离去的身影。
他不紧不慢地喝光面前的茶水,又等了一会,等到新的手机上代表着霍染因的GPS信号开始往当地高铁站移动的时候,才站起来,来到酒店门口,打个的士。
“去机场。”
前后半个小时的时间,霍染因判断他来不及赶去机场等待值机,所以前往能随时到达随时离开的高铁,准备追上他。
他没在明面上做任何违法公民法律法规的事情,这意味着警方不能直接抓捕他。
要逃过警方,很难;要骗过霍染因,不难。
他不用判断霍染因的判断。
只要根据他预先打开的霍染因手机的定位系统监控霍染因的行动就可以了。
监控总是双向的。
*
“ , may ase: We are nowreadyfor check-”
预告登机的广播响起来了。
纪询通过值机口,夹杂在登机的人群中,慢吞吞向飞机上走。
这趟航班乘客不多,他虽然很后面买了票,依然选到了靠舷窗的位置。
只是白天里,这个位置还能多看看云下的阡陌大地,看看云上的碧蓝天空,晚上的话,本该有的风景,便全被如潮水的暗夜吞没了。
他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听见飞机广播让大家系好安全带马上要起飞,感觉着飞机开始慢慢滑行,忽然又听见机舱内响起骚动。
舱内的人,似乎都看向舷窗之外。
他若有所感,先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GPS定位,代表霍染因的信号点,果然已经到了他的左近位置。
他转头,看向舷窗之外,机场灯火通明的巨大落地玻璃内,一道人影扑上玻璃,远远的,人面模糊了,纪询的肉眼只看见那身黑夹克,以及黑夹克胸口鲜红的一点。
他白日别上去的玫瑰花。
那道身影抬起手,拳头重重垂落在玻璃。
他看见周围有穿着机场制服的人走过来,霍染因的动作引发了安保的关注。
他打开手机,调整到相机模式,将镜头对准霍染因,放大。
霍染因的脸在他的手机中终于能见了。
他看见对方张开嘴,在喊他的名字。
也跟着看过去,看见一道身影,闯过已经关闭的值机口。
纪询——纪询——
霍染因。纪询在心中默念,也在唇间轻喃,“霍染因。”
他看见对方的手,滑过腰侧又抬起来,没有枪。
外出公干没有被批准自然不能带枪。
否则指向他的愤怒枪口,此刻已经喷出火焰。
砰——
那一声无形枪响,重重响在他的脑海。
他微微一笑,将掌心贴合在舷窗上,遥遥地,覆着霍染因的脸,隔空抚摸。
飞机滑行得越来越快,他望向霍染因的视线,从正视到偏斜再到只能从指头的缝里看见夜色里艳红的玫瑰花瓣。
它在霍染因的愤怒中从口袋滑落又被行人一脚踩碎。
溅出的花沫如同飞溅的血点。
血点也消失了,只剩自己空覆在舷窗上的手。
飞机冲天而起,将所有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