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傅星徽眼里,他和《盛年》都是不必回顾的过去,是他绚烂人生里最不值一提的寂寥起点。
傅星徽可以解约,可以再度如泥牛入海,风筝断线,一去不归,让他根本寻不到接触的理由。
毕竟在傅星徽眼里,他们根本“不熟”。
骗子。
纪朗想。
傅星徽就是个骗——
“!”
纪朗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把牢骚发完,脚步蓦地顿住了。
手里的背包沉沉地砸落在地,但无人在意,他握着手电筒屏住了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瞳孔也紧缩起来。
地下车库里,微弱的手机台灯照射下的车牌号陌生又熟悉。
他难以置信地把那个车牌号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看了无数遍。
那是傅星徽的车。
所有指责的碎碎念顷刻间灰飞烟灭,身上的疲惫感好像突然消失了,他举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用另一只手按住它的抖动,可手抖按住了,心跳却越发猖狂起来,仿佛想要从心口挤出来。
某一个瞬间,纪朗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耳鸣了。
耳机里源源不断传来的音乐都好像变成了一声拉长而尖锐的警报声,反复刺激着他的脑仁,像是想把他的天灵盖掀翻。
纪朗一把扯下耳机,抓着背包带子一路狂奔冲到了客栈门口,按密码锁的时候手抖得厉害,他在原地蹦跶了半天才冷静下来输完密码。
推开大门的瞬间,楼道空无一人,里面的灯也已经全部熄了。
他在控制自己不闹出太大声响的情况下用最快的速度挪到宿舍门口,可是手真的握上卧室门把手的时候,他却忽然有点不敢开了。
会是他吗?
还是他的助理替他来收拾东西呢?
他只知道傅星徽今天是开着那辆车走的,可是那不一定就是他的私人用车。
纪朗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舌尖顶着上颚,紧张得面部表情都快僵了。
路朔的呼噜声从门内传来,在夜色里显得分外清晰。
刚刚疯了似的心跳也慢慢稳定下来,像是终于从冲动中恢复了神智。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拧下去一把推开门,屋内黑漆漆的,一点儿光也没有,他抬头去看傅星徽的床,床帘拉开着,里面明显没有人,他又去看楼道,走廊也黑着,不像有人走动的模样。
他那颗跳了半天的心,突然就沉下去了。
纪朗脚步沉重地往前走了几步,闭了闭眼睛,往软绵绵的被子上砸了一拳。
傅星徽就是不会回来了。
明明那天晚上他都听见了,他到底还在报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待呢。
他以前一直以为傅星徽性格好,只要撒撒娇,什么都会依着他。
后来他才明白,温柔的人决绝起来比谁都绝情。
纪朗把包放到桌上,靠着他和傅星徽的床仰了仰头。
身体很沉,疲惫得仿佛抬脚都困难。眼睛被风刮得有些干涩,像是红血丝集体跑到巩膜上打算开会。
他掐着眉心,从兜里摸出眼药水滴了两滴,闭上了眼睛。
夜晚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永远都不会有人来。
傅星徽对待他,大概就像对待家里那种不听话又粘大人的三岁小孩,总是先画个大饼骗你说不走,说会等你,可是等你真的相信了,他却趁你不注意离开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刚刚的一惊一乍实在太可笑,他忽然忍不住低头笑了两声,可笑声里,他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笑什么呢?”
很轻,辨识度却很高。
他倏地睁眼望过去,没能完全进眼睛的眼药水失去了阻挡,顺着脸颊猛地滑下来,堪堪悬在了下颌线上。
就像纪朗悬在钢丝线上的心脏。
在看清来人轮廓的一瞬,纪朗那颗在今晚备受折磨的心突然剧烈地紧缩了一下,像是终于累到极致也兴奋到极致,于是终于甩掉钢丝绳,从悬崖上一坠而下,轰然落地,砸出了糊满双眼的满地尘埃。
傅星徽原本是下意识地一句搭话,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再往前走一步,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扑上来,要不是他站的够稳,差点就摔了。
屋里传来连绵不断的呼噜声,他让人抱了个满怀,人还懵着。
傅星徽稳了稳身形,循着声音来源看了眼路朔的床铺,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对抱着他的人确认道:“纪朗?”
纪朗没说话,只是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脖子,手把他的衣服攥出了褶皱。
“你怎么了?”
傅星徽把手搭在他背上环抱回去,打算替他顺一顺。
刚一抬手,纪朗突然蹭了蹭他的肩,贴着他的脖颈,一边凶一边哽咽地叫了他一声:
“傅星徽!”